第七章“卫来,你知道自己不要脸吗?”(第5/10页)

“那天,一大早广播里就有消息,说是谈判取得了重大进展,和平指日可待。总统即日就会回国,颁布具体方案。

“我们当时的办事处,在一所小学校里,里头有工作人员,也驻扎了一部分维和士兵保障我们的安全。晚上的时候,入睡前,我忽然听到轰的一声巨响,跑到窗口去看,看到很远的地方有大的火球,把那一片的天都给映红了。

“所有人都聚到学校的广场上,电话不通,电视没有接收信号,紧接着又停电——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维和士官让我们放心,猜测说可能是武器库爆炸了。”

她有点失神,停了好一会儿。

“到半夜的时候,确切的消息传来。胡卡总统回国的座机在快降落之时,被火箭弹击中,机上政府人员无一生还。

“我当时只是感觉震惊,但维和士官们马上变了脸色。当晚他们不睡觉,全员值勤。气氛很紧张,我听到他们念叨了很多次:‘要出事了。’”

她的身子瑟缩了一下。

“凌晨的时候,城里所有的电台广播几乎都在同一时间响了起来,满城回荡着胡卡人暴怒的声音,他们说:‘卡西人杀死了我们的总统!我们绝对不能再容忍了!’”

卫来低声问她:“是卡西人干的吗?”

她摇头:“不知道,直到今天都不知道。”

时至今日,都没人知道真凶是谁,双方还在互相指责:胡卡人说是卡西人借谈判为名行攻击之实,卡西人说是胡卡人中的激进分子故意刺杀总统以挑起矛盾。

然后,事情就发生了。

早饭过后,有国际组织和维和士兵标志的小学校里迎来了第一拨逃难的人潮。那些人拖家带口,带着紧急收拾出来的行李,满脸惊惶。

有人号啕大哭着说:“杀人了,胡卡人在街面上杀人了!”

有两个维和士兵开车出去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车窗被砸碎,拉回来一车身上带血的难民。

车子疾驰进学校操场,接应的士兵马上关校门。

恐慌在小学校里蔓延开来,岑今因为刚撤离战乱的索马里,反而是相对镇定的那个。她安排人登记名单、安抚民众、关闭校舍所有入口,请维和士官拨出几名士兵,在难民群集的区域外围持枪巡逻。

有个女人惊恐地拽着她的衣角不放。

岑今蹲下身子,指向高处飘扬的地球与橄榄枝图样的旗帜:“这里是国际组织营地,无论外面发生了什么事,请放心,你们在这里是绝对安全的。”

卫来叹气。

他觉得,很多话不能说得太满,就比如他自己——如果他把岑今带回去了,麋鹿大概会嘲笑他一辈子的。

——你不是说,绝不跟客户发展除了钱之外的任何关系吗?

不过没事,对策他都想好了,麋鹿敢说,他就敢揍他,说一次揍一次。以麋鹿的德行,打三次应该就老实了。

“后来,他们是不是并不安全?被杀了?”

岑今笑了笑:“不是,有维和士兵,有国际组织的工作人员,确实绝对安全。”

下午的时候,陆续有胡卡暴徒像闻到了腥膻味的狼,三三两两在学校外围转悠,手里都提着刀,怪叫,砸啤酒瓶,但并不敢靠近。

他们隔着一道栏杆威慑似的练习劈刀,或者把刀在石板上反复拖磨,发出刺耳的金石声。离得最近的时候,可以看到刀身上斑驳的血迹和刀头下滴的血。

难民聚集在操场上,瑟缩成一团。有人受了刀伤,医疗组的工作人员过来裹扎。

伤者恐惧极了,话都说得断断续续:“有人集中发刀……大箱子打开,长刀倒了一地,广播里通知胡卡人领刀,说:杀死蟑螂,杀死一切包庇蟑螂的人……”

无数胡卡人拥到街头领刀,喊着煽动的口号把长刀举向天空。阳光下,无数的刀身反射出一片交叠的刺目光海。

卫来动容:“这种都是有预谋的吧?”

怎么可能前一晚才坠机,几个小时之后,广播和武器都备好了?

岑今说:“后来才知道,屠杀计划三个月前就开始筹划了。三个月里,这个计划也不是没有泄露,据说有一些欧美国家的情报部门得到了消息,联合国也听到一些风声,但他们没有重视。他们可能觉得卡隆反正总是在叫嚣和冲突之中,能闹出什么事啊,不会来真的。也有可能是,当时大家更关注科索沃局势、伊拉克局势,卡隆这种小国家,没黄金、没钻石、没石油、没利益,也就没关注。”

谁都没想到,这一次不但是来真的,而且从上到下,军方主导,全民参与,把整个卡隆都拖进了血色深渊。

“我们被困在小学校里,通讯时断时续,一片混乱。哪怕联系上了上级,那头也人仰马翻。因为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没有先例,都还在开紧急会议,讨论、想办法,只会回复你说:‘等一等,有消息会告诉你们的。原地待命,不要擅作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