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涵妮(第16/58页)
“是的,确实不错。”云楼应着,感染了雅筠那份属于母性的勇气。“所以,我们目前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是让她好好地活下去。”雅筠深深地凝视着云楼,“是吗?”
云楼微蹙着眉梢,望着雅筠,她的眼神里有着一些什么,好像能不能让涵妮好好活下去的关键在他身上似的。
“当然。”他回答。
“涵妮不能受刺激,不能太兴奋,不能过劳,不能运动……这些都可以送掉涵妮的命,你明白吗?我们甚至不敢带她看电影,怕电影的情节刺激了她,不敢对她说一句责备或重话,怕会刺激她。她有时看了比较动人的、悲剧性的小说,都会不舒服,会胸口疼痛。我们只有小心翼翼地避免一切能触发她发病的因素,让她的生命能延续下去。”
云楼注意地倾听着。
“所以……”雅筠突然有些碍口,似乎很难于措辞,“我必须请你帮助我们。”
“我能怎样帮忙?伯母?”云楼热心地问。
“是这样……是这样……”雅筠困难地说,“我们要让她避免一切感情上的困扰……”
“哦?”云楼紧紧地盯着雅筠,他有些明白了。
“换言之,”雅筠终于坦率地说了出来,“我希望你跟她疏远一点。”
云楼望着雅筠,雅筠的眼睛里含满了抱歉的、祈谅的、无奈的神情,这把云楼折服了。世上不可能有第二种爱能和母爱相比。
“您是不是担心得太早了一些?”他低低地说,“我和涵妮不过刚刚才认识一天。”
“未雨绸缪,”雅筠凄凉地微笑起来,“这是我一贯防备问题发生的办法。”
“不过,您认为您的方法对吗?”云楼深思地问,“您不认为她太孤独?友谊或者对她有益而无害?”
“友谊,是可能的,”雅筠慢慢地说,“可是,爱情就不然了。而友谊是很容易转变为爱情的。”
云楼感到一阵燥热,窗外没有风,天气是燠热的。
“您何以见得,爱情对她是有害的呢?”他问。
“世界上没有一份爱情里,是没有惊涛骇浪和痛苦的。”雅筠深沉地说,“而且,涵妮不能结婚。她不能过婚姻生活,也不能生儿育女。”
云楼站起身来,在室内走了一圈,然后他停在窗子前面。倚着窗子,他站了好一会儿,窗外的天空,璀燦着无数的星星,草里有着露光闪烁。他想起涵妮唱的歌:
我轻轻地倚在我的窗边,
看露光点点晶莹。
那夜莺,哦,那可爱的夜莺,
它诉说着你的事情。
他从心底深深地叹息了。回过身子,他面对着雅筠,许诺地说:
“您放心,伯母,我不会做任何伤害涵妮的事。”
雅筠注视着云楼,后者那张坚决的、而又充满了感情的脸那么深地撼动了她!她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去,用诚恳而热烈的语气说:
“你要知道,云楼,假若涵妮是个正常而健康的孩子,我真会用全心灵来期望你和她……”
“我了解的,伯母。”云楼很快地说,打断了雅筠没有说完的话。他用一对坦率而真诚的眼睛直视着雅筠,“我将尽量避免给你们家带来麻烦,或给涵妮带来不幸。”
雅筠从云楼眼里看出了真正的了解,她放心了。长长地叹了口气,她说:
“好了,我耽误了你不少的时间,夜已经深了,你也该睡了,再见吧!”
“再见!伯母。”云楼送雅筠到了房门口,打开房门,雅筠轻悄悄地退了出去,临时又回过头来,叮嘱了一句,“还有,云楼,你别在涵妮面前露出口风来,这孩子至今还糊里糊涂地蒙在鼓里呢!”
“我知道,伯母。”
目送雅筠走了,他关上房门,靠在门上,他伫立了好一会儿。涵妮真的被蒙在鼓里吗?他想起昨夜和涵妮的谈话,她显然已略有所知了,噢,这样的生命岂不太苦!走到床边,他躺了下来,瞪视着天花板。和昨夜一样,了无睡意,雅筠的谈话完全混乱了他。到这时,他才懵懂地感觉到,他对涵妮竟有一份强烈的感情。他是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这类话的,他讨厌一些小说家笔下安排的莫名其妙的爱情,可是,他拂不掉涵妮的影子!这个仅仅认识了一天的小女孩!这个随时会幻灭掉的生命!这个根本不能面对世界的少女。一种强烈的、悲剧性的感觉深深地铭刻进了他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