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时间:一九六二年夏(第11/54页)
“一场电影,太少了吧?”
“那么,两场。”
“哼,”霜霜哼了一声,“小儿科!”
“开出你的价钱来吧!”魏如峰不动声色地说。
“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下次你陪我参加舞会的时候,不要把我丢在一边做电灯泡,自己去陪别的小姐,让我面子上下不了台。”
“哦?”魏如峰看了霜霜一眼,霜霜脸上已没有笑容了,看样子还是真的生了气。“怎么?你还会缺少人陪吗?我看你早已应接不睱了!”
“但是,你是我的partner呀!”
魏如峰猛然把车刹住,寂静的街道阒无一人,他把手腕支在方向盘上,扭过头来带笑地盯着霜霜看,看得霜霜直瞪眼睛,叫着说:
“你看什么?”
“我看——”魏如峰慢条斯理地说,“你是不是爱上了我?”
霜霜浓眉一掀,大眼睛一瞪,大嚷着说:
“活见你的大头鬼!”
魏如峰噗哧一笑,踩动油门,把车子向坐落在中山北路的大厦中驶去。
3
在巷子口,晓彤就吩咐车夫停车,然后跨下了计程车,对顾德美的三哥——顾德民摆了摆手,说了声再见。目送那计程车扬长而去,她才整整衣服,四面望了望,慢慢地向巷子里走去。今晚的经历,对她是完全崭新的一页。当她缓缓地向家中走去时,顾家客厅中的人影灯光,书室内的初试舞步,以及那喧嚣的音乐,杂杳的笑话……种种种种,都还在脑中纷纷乱乱地充塞着。低着头,她心不在焉地向前走,才走了几步,蓦然间,一个黑影从巷子的暗处直窜了出来,同时爆出一声低吼:
“站住!不要走!”
晓彤大吃一惊,吓得心脏往口腔里跳,她停住步子,定睛一看,才看出原来是晓白在开她的玩笑。她用手摸摸胸口,抱怨地说:
“你做什么嘛?这样装神弄鬼地吓唬人!”
晓白不说话,先在路灯下对晓彤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才笑嘻嘻地说:
“你这么晚回家,还有男朋友送回来,我可发现你的秘密了!”
“别胡说八道,那是顾德美的三哥!”
“那还不是一样!”晓白耸耸肩,把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无聊地踢着地下的石子,“反正是个男的!”
“胡扯!”
“胡扯?”晓白抬起了眉毛,“他不是男的是女的呀?”
“你乱说些什么嘛,”晓彤跺跺脚,“我是说,他才不是我的男朋友呢!”说着,她奇怪地看着晓白:“你为什么待在巷子里?”
“哼!”晓白哼了一声,再耸耸肩,“家里!你去看看去,那个王伯伯和他的石膏美人坐在房子里就是不走,高谈阔论地也不知说些什么,看他们那股谈劲,恐怕再谈三小时也谈不完。可是,妈妈把你的房间和通外面爸爸妈妈的房间中的纸门取下来,两间打通成一间,为了招待这对贵宾。我的房间就成了堆积仓库,床啦,书啦,破椅子啦,竹书架啦,全堆在我房子里,连一寸的空地都没有,你想,我能待在哪里?”
“王伯伯是个怎么样的人?”晓彤问,她今天晚上出去得很早,没有见到那个王孝城。
“你去看吧,人蛮和气的,很会说话,喝酒跟喝水一样方便,我们准备的清酒就给他一个人喝光,酒喝得越多,话就越多。他那个太太呀,和他正相反,三拳打不出一个闷屁来,问一句,答一句,别别扭扭的,不过很漂亮。”
晓彤走到家门口,门虚掩着,她推开门,和晓白走进去,大门内有一小块空地,然后就是正房的门。走进玄关,还没有上榻榻米,就听到一个男性沙哑的喉咙,正在长篇地谈着什么。她的出现使房内的人突然停了口,她望着室内,今天,房子里布置得很漂亮,两间六席的房间打通后就显得很宽敞了,小茶几上铺着她在学校里家事课上的作业——一条雅致的十字绣的桌布,几上还有一瓶名贵的玫瑰花。玻璃窗都抹拭过了,洁净明亮,使那蓝布窗帘也不太难看了。她的目光落在室内的客人身上——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年轻的女人。那男人穿着身米色的西装,打着条深红的领带,微胖的身材和奕奕有神的眼睛,给人一种亲切感。并不像晓彤预料中的艺术家的样子,他没有蓬乱的头发和满脸的胡子,看起来是干净清爽的。至于他的妻子,正像晓白所形容的,是个石膏美人,大眼睛,高鼻子,却给人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