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谕令(第3/6页)

这一晚,忽然得了皇上口谕,让他把谢靖找来,惊慌之下,像没头的苍蝇一般往外蹿,他带着两个人,才跑到乾清门外,就有小内侍跟着追上来,原来是卢省见他走得急,连出宫的令牌都没带。

小内侍交了令牌,又说,“卢公公说了,请陈少监快去快回,夏天夜里短,皇上熬不得。”

陈灯点点头。

陈灯他们先去了谢靖家,扑了个空,小小一个院儿,只有一盏灯,谢靖的家仆说,主人还没回来。

至于去哪儿了,说不知道。

谢靖此时,却在群玉苑中,买醉。

周斟说,“谢九升,我娘子再宽宏大量,也不会准我在这地方过夜,不如今儿就算了吧。”

谢靖已经喝得双眼模糊,对着周斟,摆了摆手。

他们之前,在太白邀月楼喝,可太白邀月楼毕竟是吃饭的地方,过了饭点儿就要打烊。

谢靖仍觉不够,周斟便与他上这儿来了。

长夜漫漫,供应酒水的地方,多的是。

一进群玉苑,周斟要了包厢,又挥退迎面而来的妖娆群姝,只让上酒菜来。

至于谢靖,他一副什么都懒得搭理的神态,周斟看了,轻叹一声。

等酒菜拿来,周斟叫人关上门,便说,“你可是下午在皇上那儿受了气?”

又说,“你要整治那阉贼,也别急于一时,眼下北项事大,等李彰消息吧。”

再想一想,“你离京三年,他日夜随侍,恐怕皇上心中,也添了些分量,贸然行事,惹恼了皇上,反而不美。”

周斟一顿瞎猜,以为是卢省在皇帝面前,给谢靖下绊子,他胡乱宽慰,偏偏说中了谢靖一点心事。

他离京三年,京中人事,多有变换,比方说那个容貌俊俏的探花郎,竟然有了单独面圣的本事。

霍砚与皇帝,年纪相近,想必更有许多话说,谢靖下午见到,那副君臣相得、言笑晏晏的场面,实在是扎眼得很。

谢靖如今,已过而立之年,男儿自当以功业立世,从不以姿容自倨,待年岁渐长,更不会计较几分皮相。

可那霍砚,虽拘谨木讷,然眼角眉梢,却有年轻人掩饰不住的纯粹热诚。

这就把他那稍显浓艳的长相,衬得端正起来,显出一股英气。

皇上可就是喜欢这幅模样?

察觉到此种念头,谢靖忍不住摇头叹息。

霍砚对皇帝,未必有别的心思。

只是自己,心里起了魔怔,于是看谁,都带着几分龌龊。

他那日在文华殿中,手像是着了魔一般,心里便有谁跟他说,“你只管去做,皇帝都是肯的。”

皇帝登基以来,他就一直护着他,提防别人欺负他,可事到如今,偏偏是他自己想要欺负他,还诓自己说,他也是肯的。

仿佛之前在心里发誓,把要辅佐他成为一代明君的话,都扔到九霄云外去了。

更把先帝的器重,恩师的心血,全都一把辜负得干净。

他这般罪过,偏偏停不下来,见了霍砚,便横生恼怒。

还没头没脑的,怪罪了皇帝一句,匆匆告退了。

可皇帝的性子,他是一清二楚,无端得了这么一句,怕是伤心得很。

谢靖这前半生,得意有之,坎坷有之,练就了一颗铁石般的心肠。他素来自负,想着天下之事,没有一件,会叫自己心虚。

便是三年前,若皇帝要把他杀了,也是欣然赴死,问心无愧。

谁知今日,却愁肠百结,却不知有什么法子,治了自己的疯病,也叫皇帝不再伤心。

周斟看他,一杯接着一杯,并不算饮,只往腹中倾倒,摇摇头,“你虽酒量好,也该知道,带着心事喝闷酒,最容易醉。”

又忖实在是晚了,他该回家去,便推推谢靖的胳膊,“我先走了,你醒醒酒,也回去吧。”

谢靖仍是醉醺醺地,点头,却不知听见没有。

周斟会了银子,便回家去了,谢靖又独饮了两壶,醉倒在八仙桌上。

陈灯经人指点,找到这里,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他被人引着,穿过游廊,隔窗传来的浮言浪语,浅笑娇声,擦身而过的娇柔熏风,影影绰绰,便叫他觉得这些美貌女子,一半是仙,一半是鬼。

她们都好奇地盯着他看,恐怕甚少见到宫里来的年轻内侍,陈灯虽红了脸,仍目不斜视,推开门走进去。

谢靖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陈灯也不叫人,自己上去推他,一身酒臭味,陈灯皱了鼻子。

他壮着胆子喊,“谢大人,皇上传你进宫。”

谢靖睡死了,无论他叫几声,推几下,都没反应。

若是卢省,恐怕就是叫人把谢靖绑起来,抬也要抬进宫去。

陈灯想着,卢省叫他快去快回,已经耽搁了一个时辰,等谢靖醒来,天就要亮了。

他心里着急,不愿待在这儿,便转过头,准备回宫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