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谕令(第2/6页)
朱凌锶听到卢省在责怪李亭芝胡来,院判一边帮卢省骂他,一便又代他向卢省和皇帝赔罪,那声音听起来有些远,但毕竟能听到了。
“卢省,”皇帝叫了一声,卢省回过头,几乎是喜极而泣。
老院判带着李亭芝回去了,走之前嘱咐皇帝要凝神静养,可以的话,还是休息几天为好。
也不可让心绪大起大落,不然年轻时候落下病根儿,对往后不好。
朱凌锶喝了药躺下,每过一会儿,他总是忍不住有意轻咳两声,试验自己还能不能听见。
卢省见他又这么折腾,便过来守在他身边,当着他的面,故意大声使唤小内侍,虽然听得还不大真切,却叫皇帝安心不少。
他因服了药,一下子睡得极沉,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被一阵极清晰尖锐的声音吵醒了。
那声音不知从哪里来,仿佛是盘踞在这间宫室中的幽灵,在黑暗中默默窥视历代帝王,终于找到了可以兴风作浪的机会,便一涌而出。逮着了空隙,要从他耳朵里钻进去,在他心神上咬一口。
这声音几乎要把皇帝的耳膜刺破,锐利得仿佛刺骨刀尖,在他耳朵里,一下一下,用力搅动,朱凌锶捂着耳朵,大叫起来。
卢省赶过来,把灯一一点亮,谁知这一点微小的响动,也让皇帝难以承受,他用力捂着耳朵,仍然阻止不了那些藏在声响里的刀尖。
过了一会儿,卢省才明白,皇帝这是又,受不了响声了?
赶紧又急召太医,今日值宿的太医不是院判,看了诊疗记录才弄清皇帝犯了什么毛病,可之前是聋了,怎么现在又听不得声音了呢?
卢省开口便要骂,忽然想起皇帝现在,最怕响动,拉着太医到了外间,小声说了,又说,“把你们那管生药库的李亭芝叫来。”
太医说,他应该是在的,因为他没有别的去处,我们院判大人好心,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睡在生药库中。
只是他这个人,在家乡药铺里当过学徒,以往四处游历名山大川,采集和搜罗各种药材,并不是什么正经大夫。因他父亲和院判有旧,才在太医院谋了职。
这个人,识药是一把好手,医术没有受过什么正规系统训练,几乎算是自学成才,不大靠谱。
卢省先是骂了一句,这般啰嗦。又觉得皇帝这忽然听不得声音的毛病,恐怕就是李亭芝弄的。
等到皇帝这边好些了,他卢公公腾出手来,一定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打杀了去。
朱凌锶把脑袋埋在被子里,几个时辰以前还那么期待听到的声音,现在却像是锥心的凶器一样避之不及。
尽管如此,织物之间相互摩擦的响声,还有他自己喘气的声音,依然带来难以抵御的疼痛。
他只得屏息静气,可又不能把自己憋死,终于还是撑不住,紧喘了几声。
卢省握住皇帝满是冷汗的手腕,轻轻掀开被子,把几张纸凑近了给他看。
上面说的是,要让太医来为您用针,还得请您再忍耐一会儿。
朱凌锶筋疲力尽点点头。
太医仍是先诊脉,搭了一会儿,摇摇头,刚想说什么,卢省赶紧对他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太医施针之后,症状有所缓解,皇帝赶紧大喘几口气,他倚靠明黄色引枕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卢省帮他擦了汗,张罗人拿新的中衣来给皇帝换上,子时将尽,皇帝得抓紧时间睡觉。
却被皇帝一把抓住手腕,他手心里都是汗,卢省感觉滑溜溜的,一阵心酸。
“叫谢靖来,”他说。
卢省微露难色。这个点儿,宫门都锁了,再折腾一会儿,天就该亮了。
“叫谢靖来,”皇帝又重复了一遍,刚才那一遭受足了折磨,他心里想着,只要见到谢靖,就能好一些。
他说这句话时,被折腾得憔悴暗淡的眼睛里,又有了些光彩,想到能见谢靖,或者提到谢靖的名字,就有如此奇效。
“快去呀,”皇帝疑惑地看了卢省一眼,搞不懂他为什么还不去办。
朱凌锶身上难受,心里也难受,虽然这难受是因谢靖而起,但是他不怪他。哪怕谢靖嫌他,他也吃过苦头了,如今算是扯平。
他现在就是特别想见到谢靖,倘若谢靖见到自己这幅样子,也该消气了,他想着想着,心里竟是异常轻快起来。
卢省说了句,“遵旨,”正要转身,又听皇帝说,“等等,不要你去,叫陈灯去。”
谢靖不喜欢卢省,怕是不愿见到他。
“是,”卢省答道,转过身去,眉间一抹恚怨,转瞬即逝。
陈灯小时候,得皇帝恩准,去内书房上学,内廷总管卢省又对他颇多照拂,在宫里年纪相仿的内侍中,算是过得很不错。
卢省出宫办事的时候,很少带他,只跟他说,要好好读书,往后在司礼监谋个位置。陈灯害羞,话少,人也不大机灵,卢省叹息之下,也说,“你心眼儿实,效忠皇上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