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大学(下)(第23/31页)

子言有些过意不去,“你怎么不叫醒我?”

他只是说:“看你睡得正香。”

到家后的第一个晚上,照例还是季南琛的电话。虽然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音讯,他的习惯还是没有改变。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婉拒了季南琛约她出去走走的邀请。

季南琛很久没有说话,良久,才发出一句叹息。

仿佛是为了躲避什么,当虞晖打来电话的一刹那,她立刻就答应了对方的邀约。

他喝茶的样子其实是羞涩而腼腆的,茶座里的台面上有只小小的玻璃瓶,斜插着一支玫瑰,粉色的,还打着骨朵儿,很娇艳。

“今天我们这儿有免费奉送的啤酒,请问两位要不要?”促销小姐客气而礼貌地微笑着。

虞晖征询了她的意见,斟满了面前的杯子,是大口的玻璃杯,啤酒涌起雪白的泡沫,无数细密的气泡在杯里翻腾挣扎,却始终无路可逃。

他仰起脖子,一口喝下去,太急了,顿时咳嗽起来,脸也瞬间涨得通红。

“你喝慢点。”子言微微有些不安。

他终于抬起头,手指扣在杯身,太用力,指节有些泛白。

“子言,我很喜欢你……你考虑下,当我女朋友吧!”

做我女朋友吧。这句话,还是第一次有人对她直接说出口。

他很紧张,眼睛的轮廓很深,睫毛很密,不停地颤抖,那模样像极了一个女孩子。

忽然就有点怜惜,如同怜惜自己。

前所未有的心软,几年间的荒凉与寂寞在心头纠结成一个团,始终找不到出口。没有人这样直接,没有人这样对待过她,没有人对她说过,沈子言,我喜欢你,要你当我女朋友!

她没有当面拒绝,只是认真地点头,“虞晖,你让我好好想想,等我想清楚了,再回答你,好吗?”

他笑起来的样子很单纯,像个孩子,有点稚气,满怀欣喜,像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小孩,重重地点一点头。

那晚,子言翻了一夜的日记,默默回想过往。

快天亮的时候,她终于合起了日记本。

电话铃响起的时候,她以为会是虞晖,结果是季南琛。

“子言,其实我约你出来,只是想告诉你,我有女朋友了……”他熟悉的声音在话筒里听起来很不真实。

啪嗒,好似有什么东西,终于断掉了一根弦。

她微笑起来,有些苦涩,但很欣慰,淡淡地回答:“恭喜你,季哥哥。”

他短促地笑,是有什么哽住的声音,“子言,你以后,不用再躲我了……”

“好。”她毫不犹豫,答得又快又急,像要挣脱什么,像要扯断什么,最后还重重点一点头,仿佛在和谁保证。

今天的太阳,真的很明亮。

能握在手中的东西,已经剩得不多。没有人会永远地等着谁,没有人会永远地守护着谁,会永远陪着自己的,永远只有自己。

一直觉得虞晖这个名字,其实是有点熟悉的。

但其实没有什么道理,他比她小一岁,在光华念书时也一直比她低一届,按照这个逻辑,其实她和他应该没有过任何交集才对,为什么会对这个名字这样熟悉?

然后她终于想起什么,翻出了一个积满灰尘的大纸盒,里面是满满的多年来收集的贺卡与明信片。

在有些呛人的灰尘里,她屏住呼吸,翻出了一张已经显得很陈旧的明信片。

“祝收到这张卡片的同学,学业进步,天天快乐。——初三X班 虞晖”

子言发着怔,在飞舞的浮尘里,慢慢地,慢慢地,露出一点笑容。

也许,和他相识是有缘的,这个缘字,隔了这么多年,还真是难得。也许,真是天意。

新春联欢晚会的旋律响起时,子言瞥了一眼电视机,望着屏幕发了一会儿呆。

“今年是什么年啊?”她喃喃重复了一句。

母亲笑了,“这孩子,你怎么过日子的,连这个都忘了。”

她看一眼黑魆魆的窗外,零星有几声爆竹响,“时间过得真快啊。”

她转身走进卧室。母亲奇怪地追问:“怎么不看春晚了?”

“我打个电话。”她抛下这一句,随手就掩上了房门。

从床头柜的抽屉里取出一本通讯本,翻到最后一页,有一串烂熟的电话号码记在那里,没有地址,也没有姓名。

拿起话筒的时候其实手抖得厉害,她大口大口喘气。十年了,原来已经足足十年了,她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拼命说服自己,她不是还惦念,不是还记挂。只是,为了画一个休止符,童年时就给了自己幻想的一个梦,现在要亲手终结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