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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温特先生大概是想把最漂亮的房间腾出来让公众参观。”我说。她仍在转动门柄,一听这话又抬起头瞧了瞧我,观察着我的眼神,迟疑了一下才回了话。这次说话时,她的声音显得更加低沉和单调。

“卧室从不对公众开放,”她说,“只有大厅、画廊以及楼下的房间才供人参观。”她停顿了一下,注视着我有什么反应,“德温特夫人在世时,他们两口子住在西厢房。我刚才告诉你的那个鸟瞰海洋的大房间就是德温特夫人的卧室。”

接着,我看见她脸上掠过一道阴影,退到墙根,躲在不显眼的地方。门外响起脚步声,迈克西姆走了进来。

“怎么样?”他问我,“可以不可以?你喜欢这地方吗?”

他情绪高昂地环顾一周,欢快得像个小孩子。“我一直认为这个房间最叫人着迷,”他说,“那许多年当客房用,实在可惜,可我总觉得有朝一日自己能住进来。你的活干得很漂亮,丹弗斯夫人,我给你打满分。”

“谢谢,老爷。”她说道,脸上不带任何表情。说完,她就转身走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门。

迈克西姆走到窗前,把头探出窗外说:“我爱这片玫瑰园。记得小的时候,我跟在母亲的屁股后边在园子里玩,迈着蹒跚的碎步,观看母亲摘除凋谢的花卉。这个房间气氛祥和、欢快和静谧。你简直想不到,这儿离海边只有五分钟的路程。”

“丹弗斯夫人也这么说。”我告诉他。

他离开窗口,在屋里走来走去,摸摸家具,看看图片,开开衣橱门,抚弄抚弄我那从行李里取出的衣服。

“你跟丹弗斯处得怎么样?”他突然问道。

我转过身去,又对着镜子梳起头来。“她的态度似乎有些生硬。”隔了一会儿我才说道,“也许她以为我要干涉家务事吧。”

“我看她不会介意的。”他说。我抬起头,见他正瞧着镜子里的我。随后,他转身又踱到窗前,低声吹着口哨,以脚后跟为支点把身子前后摇来晃去。

“别跟她计较,”他说,“她在许多地方都与众不同,可能很难让别的女人和她相处。你不必为此烦心,如果她的确让你觉得讨厌,赶她走就是了。可话又说回来,她很有能力,可以操持所有的家务事,省得你费心劳神。她对下边的人有点蛮横,只是不敢在我面前逞凶。她要是放肆,我早就叫她滚蛋了。”

“待她了解了我,我们大概会处得相当好的,”我连忙说,“刚开始的时候对我有点憎恶感,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憎恶你?为什么要憎恶你?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他问。

他从窗口转过身来,皱着眉头,脸上带着古怪的怒容。不知他为何如此计较,我真后悔不该讲这话。

“我的意思是,对于一个管家而言,照料单身汉要省事得多,”我说,“我看她已习惯了这种生活,也许怕我横加干涉。”

“横加干涉,上帝啊……”他嚷嚷起来,“如果你认为……”他话说了半截便停下,走到我跟前吻了吻我的额头。

“不要再提丹弗斯夫人了,”他说,“我怕是对她不大感兴趣。走,我领你去看看曼德利。”

那天晚上我再也没见到丹弗斯夫人,我们也没再谈论她。一旦把她从心里驱逐出去,我便感到快活了些,不那么强烈地觉得自己是个不速之客了。我们在楼下的厅堂里转悠,观赏墙上的油画,迈克西姆用胳膊搂着我的肩膀,这时我才开始感到自己如愿以偿,成了梦境中想象的自我,把曼德利当成了我的家。

我的脚步落在大厅里的石板上所发出的声响不再令我提心吊胆,迈克西姆掌着钉子的鞋底发出的声音比我的要响得多,还有那两条狗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也给人以舒适、惬意的感觉。

我心情愉快,还别有缘故呢。那是我们在曼德利度过的第一个傍晚,刚进家门不久便四处观赏油画,用去不少时间,后来迈克西姆看了看时钟,声称天色太晚,吃饭不用更衣了。这一来,省得我受窘。不然,那个叫艾丽斯的使女肯定会问我穿什么样的衣服,还会帮我更衣。那时,我将穿着范夫人施舍给我的一件衣服(那衣服她女儿穿着不合身),裸露着肩膀,忍受着寒冷走下漫长的一段楼梯到餐厅里去。我害怕在那个庄严肃穆的餐厅里正襟危坐地吃饭。现在由于不用更换衣服,情况便显得非常轻松自然了,就跟我们以前在餐馆时别无两样。我穿着舒适的针织裙,说说笑笑,谈论着在意大利和法国的见闻。我们甚至还把沿途拍的照片放到餐桌上,弗里思和那个男仆像侍者一样不足为虑,他们不会似丹弗斯夫人那般用目光逼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