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人间地狱（第5/5页）

这鬼地方，是大元朝广西海湾边的廉州。广西远离中原万里，而廉州路更偏远到被人称作“海角”。当年，苏东坡从雷州岛遇赦而还，途经此地，给名胜“海角亭”提了块“万里瞻天”的匾额，传为一时佳话。可是，端午活了十五年，都不曾瞻仰过海角亭。她这种奴隶，是不许踏出“采珠提举司”范围半步的，只好“坐井观天”。

“那不是海神吗？”端午问。

端午，就叫端午。作为女奴，她不需要姓氏。

老女一愣，半晌才说：“他是哪门子的神？瘟神还差不多。反正你迟早会知道的，我就先告诉你。这艘船的主人，名叫燕子京，他是个商人，也是个人贩子。你就等着他把你卖掉吧。”

她提着草鞋，裹上破烂的大斗篷，向海边亮灯笼的木屋跑去。

端午被当头一棒，好一会儿，回不过神来。

端午迅速收起蚌壳，脸上露出常有的乖觉笑容，应道：“来了！”

她重新躺下，也不喝粥。

“端午？端午？快开场了，你在哪里？”另一个女孩在远处喊道。

老女劝道：“好死不如赖活。你已上来，船早离开了廉州。”

今夜，她将会杀一个人。

端午忽然坐起，抢过破碗，把粥喝得一干二净。

她满足地叹息，娇小身体随着潮汐声而颤栗。好个晚上，她想。

老女忙说：“这孩子，别洒了。”

风卷起海滩上的沙砾，她揉揉眼，抬起手。蚌壳迎着金红色的月影，闪着税利冷光。

端午想：我捧珍珠不洒，还能洒了这粥？她一口气喝完，碗空了，果真一点没洒。

太阳早早就沉到冰凉的海床上去了。月亮浸浴在沸腾的海水中，将一阵阵热风，推向海岸的椰树。重叠狂荡之黑影下，女孩不断打磨着一片蚌壳的边缘。汗珠早打湿了她的额发。

当晚，她没有睡好。

这世界是如此之大，总会有几个该死的人。即便在天涯海角，也不例外。

出了地狱，又上贼船。她不可能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