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父亲(第4/5页)

在这样暗不见底的牢狱,成日不间断的遭受重刑,生不得,死不得,难怪薛怀远会疯了。阿顺甚至觉得,几日后的处刑,若是姜梨不来解救这位大人,或许对薛县丞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姜梨打的是这个主意,冯裕堂却不愿意这么做。薛怀远如今废人一个,已经得了失心疯,就为了这么个废人,自己付出巨大的牺牲。而且一旦要为薛怀远翻案,接替薛怀远的那个人就是自己。永宁公主虽然是自己的主子,但绝不会为了他这么一个小人物而大动干戈的。

这样的日子,实在太难熬,太难熬了。

薛怀远可真是他生来的克星!

同时,他又在心里怀疑,这样的薛县丞,便是救出去了,还能活得了多久?就算勉强活了下来,一个失去了神智的人,一切都失去了,这样行尸走肉一般地活着,有什么意义呢?

想通了此事的时候,冯裕堂是又急又恨。他当年被薛怀远赶出县衙,他心中对薛怀远不留情面的做法深恶痛绝。后来风水轮流转,谁让薛怀远得罪了永宁公主,薛怀远入狱的颔首,他没少吩咐牢头给薛怀远“好好”伺候一下。眼下春风正得意,半路上却突然杀出了一个首辅千金,还要为薛怀远平反,而且快要成功了。

刚想到这里,牢狱里,突然响起了一声低嚎。

只有他活着,为薛怀远重审案子的时候,才会以自己的罪行帮薛怀远洗清冤屈!

阿顺吓了一跳,顺着声音去看,却惊讶地发现,发出那声音的,不是别人,真是表小姐姜梨。

冯裕堂在昨日得知姜梨带着人一家一户地询问桐乡百姓是否愿意做证人的时候,就知道了姜梨打的是什么主意。难怪了,难怪姜梨的人马能够不动声色地解决永宁公主的杀手,却不肯动她一根手指头。现在想来,姜梨既然连永宁公主都不怕,怎么会怕他这么一个小角色。留着他不肯杀他,是为了要救下薛怀远!

那向来喜欢温柔笑着的,从容不迫,在丽正堂面对发狂的人群也能严肃以待的小姐,双腿跪在地上,从喉咙里发出似悲似喜的声音,慢慢地弯下腰,抱着薛怀远的肩膀,放声痛哭起来。

他不能从府邸里离开,因着此番逃路,他自知一路凶险,因此连最宠爱的小妾都没有带上。只带了这些年在桐乡做父母官时搜刮的金银财宝。要是让他府邸的下人,那些小妾发现他卷铺盖跑路这件事,一定会闹起来,到时候惊动了姜梨一行人,他便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阿顺看呆了,张屠夫也没有说话。那牢狱里,原本大大小小的牢房里,因为他们到来而四处喊冤的声音,不知何时突然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女孩子痛哭的声音。

冯裕堂坐在屋里,等着人将他的行李运送过来。

哭声像是也有感染,在黑暗的牢狱里,幽微的灯火中晃动,如人生隔了多少年后喜怒哀乐都品尝一遍,乍然得了重来的机会,喜极而泣的痛哭,又如站在滚滚长江之前,故去的时光不可再来,错失世间事的哀愁。

县衙里,今日静悄悄的。

让人听得难过,让人听得心酸。

“走走走!”叶明煜迫不及待道。

女孩子也不怕这囚犯身上的恶臭和蛆虫,她便是紧紧抱着,像小小的走失的姑娘在人群里,终于看到了自己的父亲,抓着这一根救命稻草,毫无顾忌地,安心地大哭起来。

叶明煜闻言,大叫一声“好”字。他最喜欢的就是这般痛痛快快地做事,这些日子可算憋屈死了,现在终于能扬眉吐气,将他那个早就看得极不顺眼的冯裕堂抓起来,那可真是好事一桩!

姜梨心中大恸。

“我也没见过,所以要好好见识见识。事不宜迟,我看冯裕堂得了这一头的消息,要盘算溜之大吉了,不能让他跑路,得将他抓起来。安心等佟知阳的调令一来,便可放薛县丞出狱,押官进京。”

薛怀远比姜元柏大不了几岁,过去的那些时光,薛怀远亦是青竹秀林,虽比不得姜元柏风雅,却自有风骨。高大的父亲,如今老得这样快,这样快,还不到知天命的年纪,竟已头发全白。若非遭逢巨大打击,又何故于此?

“我只听过‘绑子上殿’,没听过‘绑官上殿’的。”叶明煜乐了。

他的身上满是伤痕,那些难熬的日子,姜梨一想起来,就心如刀绞。如果她成为姜梨的时候,再快一点回到桐乡,是不是父亲受到的折磨就小一些?或者自己当初不要招惹沈玉容,没有永宁公主,呆在桐乡,也能和薛昭父亲平平安安到老。

“都有这么多人,冯裕堂的人马又折了大半,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们对冯裕堂早就积怨已深,是时候让他们出气了。襄阳的刑令迟早摇下来,既然冯裕堂喜欢在桐乡称王称霸,这一回,也让他尝尝被人称王称霸是什么感觉。舅舅,带着这些百姓去县衙们,我们要唱一出戏,叫‘绑官上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