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父亲(第3/5页)

冯裕堂呆立在原地。

有什么值得表小姐突然就跪了下来,还是表小姐走得膝盖不舒服,跌倒了下去呢?

“很简单的事。”姜梨轻描淡写道:“也就是让冯大人陪我一道回燕京,去大理寺给薛县丞的案子作证罢了。”

但很快阿顺就否认了自己这个猜想,他眼睁睁地看着姜梨伸手,扶住那脏兮兮的囚犯,将他慢慢地转过身,露出全脸来。

姜梨看着和和气气,温温柔柔,但冯裕堂心里清楚,这位小美人可不如表面上看起来的善良。他一听姜梨有事想请自己帮忙,非但没觉得好过,还出了一身冷汗,试探地问道:“二小姐想请下官帮忙做何事?”

张屠夫和阿顺都瞪大眼睛。

“原来如此。”姜梨笑了笑,“这就好,我还以为冯大人要出远门,刚才还有些为难,若是冯大人出远门,日后就不好办了,还有事想请冯大人帮忙呢。”

那是一张瘦削,几乎不能被称之为“人”的脸,整张脸都瘦得脸颊凹陷,颧骨高高地凸了出来,姜梨扶着的身子更是骨瘦如柴。阿顺不是没见过囚犯,大多囚犯都是生得凶神恶煞,尖嘴猴腮,也有看上去狼狈落魄的,但没有一个是像眼前人这般触目惊心。

冯裕堂心中“咯噔”一下,赶紧回头,用眼神示意手下们将箱子搬回去,赔笑道:“怎么会?这些都是之前拿出去的东西,正要收回来呢。”

他的头发竟然全都白了,雪白的一片,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桐乡的雪覆在人的头上。然而头发越白,身材越是黑瘦。仿佛将熄烛火,只差一口气,便要被吹灭了。

姜梨没有回答冯裕堂的话,而是越过冯裕堂看向他的身后,奇道:“冯大人怎么搬了这么多箱子,这是要出远门?”

张屠夫喃喃道:“薛大人……”

这态度比起第一日刚健姜梨的时候,也算是天壤之别。叶明煜眼里闪过一丝轻蔑,就这么个踩低捧高的玩意儿,真是多看一眼都觉得脏了眼。

阿顺下意识地看向张屠夫,就这么个瘦得出奇的、看起来行将就木的老人,就是那位民心所向,听说很有风骨,光风霁月的薛县丞?

“姜二小姐。”叶明煜藏起自己心中的打量,问姜梨,道:“您二位这么早前来,找下官可是有什么事?”

薛县丞竟然如此潦倒?要知道,任谁一个人看见了眼前的这位囚犯,都不会怀疑过不了多久,这囚犯将要一命呜呼。

叶明煜勉强也回了一个笑容,他的心中忽然觉得有些不安。姜梨笑容温和,就连叶明煜也对他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这位生得跟匪寇似的男人向来对他都是横眉冷对的,何时有这么和气的时候?

表小姐看见这么个人,会害怕吧?阿顺这么想着,紧接着,就看见姜梨伸手,慢慢地挽起薛怀远的袖子。

“冯大人。”姜梨对他一笑。

背对着自己,阿顺看不到姜梨的表情,只觉得这位表小姐的背影看起来分外痛苦,像是压抑着伤口的野兽,正呜咽着舔舐不断流出来的鲜血,一滴滴的,怎么也流不完。

站在他面前的,正是叶明煜和姜梨二人。

在袖子挽起来的一刹那,身边的张屠夫低低地倒抽一口凉气。

刚说完这句话,冯裕堂恰好走到县衙的大门边,他的声音迅速消失,一下子愣住了。

微弱的火光也掩饰不了这可怜老人身上的伤痕,那些伤痕像是鞭伤,又像是刀伤,又或是像烧红的烙铁刺在人皮肤上,结出来的烫伤。那些伤口层层叠叠,旧伤未愈,新伤又添,有些伤口已经流脓,散发出阵阵恶臭,伤口处还有蛆虫缓慢攀爬。阿顺看得有些恶心,胸口闷闷的。

正在想着这些的时候,冯裕堂突然听见外面有些动静,他精神一振,立刻从凳子上站起身来,吩咐亲信赶紧去抬那些装着银票古玩的箱子,自己率先往门外走去,一边不满道:“都说了动静小些,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他的心理,对冯裕堂的手段只觉得胆寒。

等姜梨找到愿意作证的证人,七日以后,他早就走得远远的了。至于姜梨和永宁公主如何斗法,随她们去吧,他已逃之夭夭,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了!

要知道,便是死囚,也不必接受这样手段的刑罚。这是要人生不如死,不肯给对方一个痛快。姜梨只挽起了一只袖子,露出了对方的一只手臂,一只手臂尚且如此,可想而知,薛怀远的身上,同样的伤痕还会有多少?

姜梨有句话说得很对,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他有自知之明,他不是什么神仙,而是随时可能遭殃的小鬼,所以得自寻生路。他已经无法阻挡姜梨为薛怀远翻案了,办砸了差事,永宁公主随时可以灭了他的生机,又得罪了姜元柏的女儿,现在不走更待何时?因此冯裕堂今日一大早,就去了县衙,搬来的箱子都在这里,他带着几个亲信,只等着接人的马车前来,就赶紧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