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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怎么做呢?”我大声发问,让所有人听到我的声音,“敌人如此强大,我们怎么自救?”
“你说什么?”闪电被激怒了,他像是在责问人群中的每个人,“你们怀疑中华民族的强大吗?是吗?”
“不是!”人群咆哮。
“什么能让我们强大?”
“团结!为中国团结起来!”我们反复喊着这句话,所有人一起嘶吼,群情激愤。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我们高喊着口号,其他人也一起高喊,大家一次次振臂高呼,甚至喊出了新的口号,“为中国挺身而出!”
我挤在人群中散发最新的传单,我的脉搏与他们的热情一起跳动。这就是我们获得的奖赏,是我们编写、彩排、表演每场戏的动力。群情振奋,力拔山兮——
“门开了!”有人大喊一声,转瞬间,人群的激情像一阵风样被卷走了。
工厂门敞开了,人们不再喊口号,纷纷扔下手里的传单,匆忙回到领饭的队列中。
“快跑。”是佩璐的声音。
我扔掉剩余的传单,紧追上她,“怎么了?”
她摇摇头,抓住我的手,“这边。”
酱菜厂位于一条死胡同的尽头,胡同口是唯一的出口。闪电和他的朋友在我们前面,我回头找其他人,“没看到匕首和蜻蜓。”
“晚点再去找他们。”佩璐拽着我往前走。
我们终于在拐角处放慢脚步。“我丈夫手下的人好像认出我了。”佩璐说,“他死死盯着我。”
我紧捏着她的手,心下茫然。我不再反胃恶心,但膝盖发软。“那是茶馆吗?”我指着一条巷子问,路边有几个人正围坐在那里。刚走到门口,有人就拍了一下我的肩。太好了,蜻蜓找到了我们。
“警察。”她低声说。
我回头看去,在我们身后五十米远有六七个人,各持一根棍棒。他们转进那条胡同,但太迟了,我们已经跑掉了。
蜻蜓把我们拉到一边。“我告诉过他。”她气鼓鼓地说,“匕首,他根本不听,非得把传单塞到裤子里。如果他被抓,可不是我的错。”她的脸皱成一团,瞪了眼那些喝茶的人,甩手而去。
她根本是瞎操心,我心想,我们都有足够的时间离开。佩璐推开茶馆门,我们进去坐下,金属椅子腿划过水泥地板,发出尖锐的声音。我拿出纸巾去擦黄色油毡桌面上残留的食物碎屑,纸屑又粘在黏糊糊的铁锈色茶渍上。服务生呢?我只想坐下来喝口茶。我看看佩璐,她双手搁在膝头,心不在焉地发着呆。我们刚才满怀的激情哪里去了?
“戏演得很棒。”我说,“人们都被吸引住了。”
“直到工厂开门。他们是有可能提前开门,可我怎么没早做准备。”
“也还好,我们的目的达到了——帮助人们坚定抗战信念。”我努力装出兴高采烈的样子。
服务生去哪儿了?看来我们不叫她,她就会一直躲在收银台后面剔牙。我试着引起她的注意,她却根本不理睬。“小姐。”我挥手叫她,“请给我们一壶茶,小姐。”
她扬起下巴表示知道,又剔了一颗牙,才趿着拖鞋磨蹭到茶壶边。
人性是会令人灰心的,我想。如此善变无常。前一分钟还同心协力喊着口号,下一分钟为了一袋米就能把对方挤出队列。
服务生慢悠悠踱过来,“我们这儿只有茉莉花茶。”她露出发黑的牙齿说,“没有别的。”
“好。”佩璐和我同时应道。
“可以拿块湿抹布来吗?”
“有小笼包吗?”
她摇头走开。
“警察怎么发现的?”佩璐问。
我想起来了,工厂朝向胡同的这面墙不仅有大门,也有窗户,但我没打算告诉佩璐,她已经很自责了。“别担心。”我说,“就算匕首被抓,也不会牵连到我们,他根本不知道我们的真名和住址。”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他怎么办?”
我倒了杯茶递给她。服务生还没过来擦桌子。“就算警察抓住他——我觉得可能性不大——他们又能拿他怎样?鼓浪屿毕竟不是敌占区,警察不用听日本宪兵队的。”
“没那么简单。”佩璐叹着气接过茶杯。“算了,喝茶吧,这种茶很快会变苦的。”
我又倒了一杯,抿上一口,已经略有苦味了。我突然向前探身,倚在桌边说,“我想我怀孕了。”
“什么?怎么会?”
我微微一笑,“我见过聿明,他派人来接的我。”
“天啦,安丽,为什么你都没告诉我?”
“军事机密。”我又笑了,“你知道,我本不该提怀孕的事,我还没有十足把握。”
“那有多少?”
“99.9%。”这个精确的数字让我发笑,这像是聿明说的话,99.9%,几乎算是个宝宝,又不能算个宝宝。我忍不住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