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十章 忘忧糕(第22/23页)

挖心之伤虽不是无法痊愈,但也颇为沉重。害怕勾起他的内疚,朱成碧甚至不允许他看望,连樱桃和翠烟都赶了出来,要独自一只兽呆着舔拭伤口。常青只觉得度日如年,日日都在她门外转悠,若不是还有鼠王替他传递消息,知道她确实日渐好转,他简直都快要把楼板给走穿了。

画中女子两颊的红晕,是他一瓣一瓣采了桃花,碾出了汁液染成的。他甚至还用真正的黄金削成了粉末,想要点出那一对凶悍而又娇憨的金眸。

十几天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被允许探望她。

他当然认得。那是五百年前,他亲手所绘。

她面色苍白,虚弱了不少,但是一望见他便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年轻人从袖子中取出一副早就藏好的卷轴,朝他展开:“国师大人可识得这幅画?”

“可曾带了什么好吃的给我?”

他皱起眉来:“谁这么厉害?”

“自然是有的。”他握紧了手中的水晶匣子:”不过,你得闭着眼睛,我才喂给你。”

“虽无法归返,但尘世之中,仍有少许灵脉残存,可供其苟延残喘。另外,妖兽中也有凶悍的领头者,独霸灵脉盘踞一方,任谁也奈何不得。”

她不疑有他,果真闭了眼,乖乖地将他喂来的东西吃了,接着又靠回榻上,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怎么可能?通天引断绝,它们无法归返灵界,早该全都枯竭而死才对!”

“那么,小萱原来是段清棠的守墓灵犀的后代?”

戴面具的年轻人的眼中有幽暗的光闪过:“国师大人一生斩杀妖兽无数,连那黑麒王秋子麟,都曾是您手下败将,叫您生生折断了双角,取出了麒麟血。神州大陆上,谁人不知?只是您安眠之后这五百年,妖兽并不曾死绝,依然在危害人间。”

“嗯,所以我在猜测,他所画出的那幅画,是不是年幼时曾在段清棠的坟墓中见过,不过,也只是猜测而已。”

他自负地摊开了双手:“更何况,我曾做过什么,又最擅长什么,你难道不是一清二楚?”

这么说起来,或许小萱会知道段清棠的坟墓的确切位置?

“那么,你想让我对付的是哪一只妖兽?”年轻人面露惊讶,还想再说什么,而他扬手打断了他,“要凑齐我的魂魄并非易事,我不信你如此大费周折,只是为了让我坐在这池里跟你闲聊。”

他想到这里,刚要开口,就见朱成碧已经闭了眼,靠在软枕上,沉沉睡去。

愤怒,仇恨,还是野心?

他心中有万般不舍,伸手轻抚着她额前的碎发。

只除了他的眼中,燃烧着的一点火光。

“汤包?”她迷迷糊糊念道:”不要走。”

绝大部分都是檀香,并无血肉的味道。他伸出舌尖,在空气中像真正的蛇一样尝着。这年轻人跟四周跪了一地的傀儡一样,早就并非活生生的生命。

“我不走。”

“在下也知道,让国师大人呆在这样一副身体里,实在是委屈。但您当初魂飞魄散得太厉害,就算勉强成功招回魂魄,也非得用定魂玉才能镇压得住。”年轻人朝他走了几步,“但这定魂玉珠并非凡物,乃是从一只曾有千年道行的大白蛇的额前活生生挖出来的。相信对国师大人接下来要做的事,不无裨益。”

“我带你走遍神州,去吃各种各样的好吃的——所以你不要走。”

“把我真正的身体还给我。”他嘶嘶咆哮,发现自己的舌尖有着奇妙的分叉。

“……好。”

“还请息怒,国师大人。”一个瘦削的高个子年轻人突然出现,站在跪了一地的木偶当中,他的半边脸上罩着张檀木制成的面具,面具边缘残留着烧灼的伤痕。始作俑者来了。

他手中的水晶匣子已经完全空了。

他缓缓地,探究式地转过那只手:从胸口的热源处开始,这副木偶之躯逐渐开始覆盖上新生的血肉——是青春光滑的,健美的肌肤。他低下头,看着金黄色液体表面上反映出来的影像:一张与他年轻时极为接近的脸,只是面颊处隐隐有着鳞片。

最后一枚黑色的忘忧糕,已经在刚才,由他亲手喂给了她。

断口处的木渣还残留在他的手心。但他并不记得自己之前有过这样大的手劲,能徒手折断木偶的头颅。

等她醒来的时候,就会将他忘得一干二净。

“谁允许你们擅自打搅我?”他一把抓住了其中一人的脖子,怒急攻心地一使劲,那人的脖子咔嚓一声便折断了,整个头颅都掉在了地上。

白泽仍在他体内,不知何时会卷土重来。鼠王跟他解释过那法阵的规则:一旦他松懈,白泽再现,它便会理直气壮地向朱成碧再次索要她的心脏,作为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