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烟灰(第11/14页)

詹国滨一听怒火中烧,反击说:“我倒是早就发现你在变大。”

柳熹说:“没有比较,你怎么知道我大?”

詹国滨说:“没有比较,你怎么发现我小?”

詹国滨说:“我是结过婚的人,我有过女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呢?你给我老实交待:谁把我比出小来了?”

柳熹说:“无耻!”

柳熹又说:“无聊!”

柳熹又说:“老人家,人老了大概所有器官都是要萎缩的,请你正视这个客观现实,不要泼别人的污水好不好?下去下去,我要睡觉。现在是我违例了,我甘愿接受处罚。接受任何处罚都好过接受你这种没劲的男人。”

詹国滨又恼又羞,当即翻身滚落下来,侧身挂在床沿边,生平第一次整宿失眠,此后很长时间丧失生理欲望。柳熹在发现自己处于守活寡状态之后,就开始经常夜不归宿了。在这样一些夜晚,柳燕妮则会给詹国滨打电话,说柳熹住在他们家。詹国滨会“嗯”一声。但是他不相信。他相信柳熹在外面找野男人,而柳燕妮无非是拙劣地为妹妹打掩护。有时候,柳熹会接过电话和女儿说几句话,也会告诉詹国滨她的项目就在姐姐家附近,她住宿在姐姐家,工作方便得多。“你想象不出做这个项目有多累!”柳熹说。柳熹所谓的“项目”,就是投资一个农贸市场。原有的国营菜市场出场地,柳熹出资金,在市场建成之后,他们出租给菜贩子,按每个摊位收取租金,然后合伙人坐地分红。这就叫做“项目”了。这就可以等着天上落下钞票雨了。一个好端端在办公室上班写材料的文静女子,不知道从哪里弄到这么一个故事,忽然就不肯去上班了,就痴迷狂热地到处去借款子了。她也不想想万一这种随意的故事做不出文章,她怎么去还债主的巨款?太可笑了!詹国滨不仅感觉可笑,还认为荒诞。中国的事情,是那么好办的吗?詹国滨经历了那么多,他还不知道吗?即便是举办一个会议,都要老早就开始计划和准备:会议主题,会议规模,会议规格,请哪些领导,怎样协调各方面关系,主席台设置多少座位才能够摆平,茶叶需要几种,需要多少,以及,茶叶的等级与产地,预算资金以及预算外资金如何安排,等等,都得一点一滴地做过来。忽然冒出来一个据说可以赚大钱的项目,柳熹就信,就立刻跑去到处借钱并且夜不归宿地跟那些三教九流的人吃吃喝喝,拉拉扯扯,胡吹海吹搞什么策划。完全荒诞不经!开始柳熹还想让詹国滨去做。还说是给詹国滨一个千载难逢大显身手的好机会。对不起,詹国滨一口就回绝了。在詹国滨看来,如果柳熹的“项目”不是她自己荒淫糜烂私生活的幌子,那么柳熹就变成了一个女拆白党。即便是为了女儿,詹国滨也愿意做一个正人君子。正如詹国滨预料的那样,柳熹的农贸市场项目夭折了。但是,她又弄到了另外的项目。据说这个项目有投资方,她可以用这笔投资首先还掉上一笔借款。当然,柳熹还是得夜不归宿辛辛苦苦地搞项目。“谁让她没有男人呢”——柳熹狠狠地盯着詹国滨说。

詹国滨没有回答。他已经不在意柳熹了,最可怕的问题是柳熹把女儿完全丢给了詹国滨。女儿夜半的尿床换裤衩,女儿小褂子上的钮扣掉了需要缝,女儿要梳小辫子和扎蝴蝶结,女儿要去麦当劳跟着那里的大姐姐跳舞。女儿可怜兮兮找妈妈,哭哭啼啼要去动物园,等等。詹国滨到处找不到柳熹。詹国滨在这个家庭的囚牢一关近十年,他得越狱了。

詹国滨把他的身份证放在了法院的办公桌上,他强烈要求离婚。他的照片是那么醒目地证明了他囚徒的身份,詹国滨看着自己身份证上的照片,悔之晚矣地老泪纵横。以至于调解法官当天就同意了詹国滨的要求。

但是离婚协议却迟迟不能成立。法院和柳熹认为,既然是男方主动要求离婚,又不愿意抚养监护小孩,那么男方就应该给与女方补偿和孩子抚养费。詹国滨不承认这种混账法律条款。如果这么说的话,“那么试问,”詹国滨质问法官,“这近十年来我带小孩做家务守空房吃尽千辛万苦,柳熹是否也应该补偿我呢?是否这十年小孩的抚养费她也应该付给我二分之一呢?”詹国滨决心吸取惨重的教训。前一次离婚他把所有财产都留给女方直接导致了他后来的经济拮据,也直接导致了柳熹看他不起。他再也不会那么傻了。谈什么都可以,“钱”字免谈。

正处于艰苦创业的柳熹,被詹国滨的一次次起诉搅得实在受不了。她办了全权委托,请柳燕妮去处理这件事情。柳燕妮还不明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你们当初还那么相爱有什么不好谈的呢?柳熹苦笑一声对大姐说了一段话。这段话后来成为了大家对詹国滨最后的印象。柳熹说:“詹国滨他是那种人,是香烟灰,他自己还以为自己有火,其实连他自己都照亮不了,他就是一段香烟灰而已。你跟他一谈话,你会明白我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