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10/16页)

十一大假前夕,就像张太太当初预测的那样,政府在连续几次辟谣说不会调控房地产行业后,突然就发布政策限购了。果然,楼市迅速进入冷静期,成交量开始下滑。谢晓丹有点忐忑,九月底的时候,在田蓉的鼓动下,他们越过房中介,直接签署了买卖协议,可因为房产交易中心排队过户的人太多,一直预约到11月。这时候如果田蓉毁约,江中亮就只能吃哑巴亏,连个从中约束调解的中介都没有,这么多年的关系,还能告她不成?好在是田蓉颇稳得住,按部就班地准备各种资料,看起来丝毫不像要毁约的样子。好容易挨到过户的日子,已到了秋高气爽的时节。田蓉在房地产交易中心的各个窗口轻车熟路地奔走,江中亮在她的指挥下该签字签字,该照相照相,半天工夫,就给双方省下了50万中介费。

北京的房市妙就妙在,办完过户的那一刻,买家卖家皆大欢喜,都觉得自己占到了便宜,至于过阵子谁会后悔,就没人说得清了。办完了手续,田蓉安排母亲先回家,跟着江中亮去棕榈泉收房,谢晓丹自然作陪。车上,谢晓丹压低声音问她,这套房你怎么写的是你妈的名字?田蓉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憨憨一笑解释道:“我们都没资格了,也就我妈还能买。”谢晓丹对这个答案显然不满意,自大学时压着田蓉半头已是习惯,这一刻自然也不肯放过她:“你写你妈的名字李万兵没意见?钱可是你们俩的共同财产啊!”田蓉瘪瘪嘴,看着窗外明亮的秋光铺洒在黄叶上,半晌才嘟囔道:“这钱是我卖了婚前我自己买的房子倒腾出来的,和他本来也没什么关系。”看她的表情,谢晓丹再次验证了自己的判断,田蓉和李万兵的婚姻裂痕看来不轻,分钱往往都是分家的前兆。

终于到了棕榈泉国际公寓,小区正门插着翅膀的石狮子,在秋风里显得有几分萧瑟落伍,江中亮背着手沉默地在前边带路,夕阳把他本来就颀长的背影拉得越发长,像形单影只的一棵白杨。田蓉有一种革命者成功进城的喜悦,挽着谢晓丹的手臂,一会儿说要把这房子3万一个月租出去,一会儿又因为池塘里的锦鲤和耀眼的银杏改了主意,满眼放光地计划自己搬进来住。谢晓丹应付着她,注意力却在前边那个沉默的身影上,他一定是想起了什么,是在缅怀青春,还是在怀念故人?那个男人是谁?那个偷走了她男人的心的男人是谁?

房子交接得很顺利,田蓉对江中亮赞不绝口:“个子高长得帅,儒雅又有气质,有钱还有文化,晓丹啊,你这么多年真是没白等,老天待你不薄!”谢晓丹的笑容和心一起拧巴着,老天待自己是否不薄她不确定,看起来对田蓉倒是一直爱护有加。房市冷了两个月之后,又开始井喷式地增长。到2017年春节前后,棕榈泉那套同户型的三居室,报价已经接近两千万,而且供应量越来越少,用中介的话说,上来一套都是秒出。一两个月工夫,田蓉的身家就又涨了300万。好在江中亮是淡泊之人,对房事冷淡,对房市也冷淡,并不清楚那套房子后续的涨势,想来即便知道,也不会太有所谓吧。

谁也不明白房市为什么会如此疯狂,所有的经济学规律在中国都不好使了。写字楼电梯里,办公室里,小区里,同学聚会上,工作应酬中,三句话就会说到房市;朋友圈里各种预测,各种分析,各种段子更是满天飞;不管是路边吃碗牛肉面,还是星级酒店里吃顿自助餐,周围陌生人说的也都是房子的事儿。中国当代的老百姓,抢过粮票油票肉票,抢过批条美金国库券,如今又流行起抢房子,就像是饕餮的那张大嘴,永远都饥肠辘辘,永远都没有安全感,无论你来自哪里,有钱没钱,谁也不能独善其身。

这一轮为房子疯狂的,还有陈青。2017年3月15号,她把母亲当年拍板买下的小两居卖了,和买方签合同时专门预留了三个月的交房期。那一头,陈青已经拉着高畅看好了海淀区的一套小三居,虽然是老楼,但是学区房,学区名额也未占用。卖了这套房,还了贷款,到手有四百多万,再加上这几年两口子攒下的二百来万,付首付,交中介费,交税款,还能剩下二三十万简单装修下房子。这种买法,按照房产中介的专业说法,就叫作“连环单”。连环单最大的风险在于:你卖了房,想买的那套房又没买到,房价像坐电梯一样嗖嗖涨,很快,你手里的那点现金,就连你原先卖掉的那套房都买不起了。

中介给陈青出主意:房价这么涨,很多房主签了合同又变卦,宁可双倍返还定金,也不想再卖房。所以姐你要想保险,就得多交定金,交得越多他越不敢反悔,退一万步说,就算房东真变卦了,赔偿你现金,你一个月就挣三五十万,也不亏啊!做投资的陈青想想有道理,先交了50万定金,除非那套房一个月能涨100万以上,否则房主就犯不着毁约,即便他真毁约了,一个月挣50万,这IRR(内部回报率)直奔着100%去了,实在是笔好投资。一切办妥,双方约好了下个周二,也就是3月21号去做网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