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乐章II(第17/19页)

夏承司轻笑着说道:“就像你一样。”

她愣了一下,理解了这句话里的意思。她并没有因他的话保持冰冷,反倒灿烂地笑出来,在他胸前推了一下:“胡说,就像你一样!”

夏承司只是调侃地望着她,不打算再和她计较。

“夏承司。”她望着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是幽深的黑色。

“嗯?”

“等我们有了孩子,就为她取名叫‘夏梦’吧。”她想过了,虽然她的受孕率很低,但可以尝试生试管婴儿。

他眼中的笑意更浓了一些,神色却带着一丝挑衅,“男孩子也要这个名字?”

她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你一点也不浪漫,我决定今天不和你说话!”

然后,她又重新转过身,踏着轻快的脚步,朝皮卡迪利圆环的方向跑去。此刻,她背着小提琴盒,穿着每个巴黎女孩衣柜里都有的黑色小礼裙,气质依旧疏离高傲,与夏承司初次看见的柯诗并无不同。但是,她留下的笑容,记录了这么多年来不曾令她后悔的人生痕迹。她与当时的她,又是这样不同。

她的黑裙,她纤长的腿,她踩在地上的高跟鞋,她被清风微雨鼓动的黑发,都只在明镜般潮湿的地面与橱窗中留下惊鸿一瞥。

最终她没入人群,模糊成了这幅金色伦敦画的一部分。

最终乐章 永生之梦

二十一年后的早春,一场蒙蒙细雨淋湿了街道。就连收音机电台里主持人的声音,好像也蒙上了潮湿的雨声:

“就在上个星期十五日,全球古典乐颁奖典礼才为著名音乐家裴诗颁发了终生成就,Adonis举办的《夏梦》交响乐世界巡演就跟着迅速展开。昨天晚上在纽约首场表演真是引发了前所未有的轰动啊。让我们来连接一下在纽约的李旭教授。”

“是的,活了四十年,这是我听过最好的曲子。我是听着裴诗曲子长大的,她写的每一首曲子,她每一场表演我都很喜欢。但是,可以这么说,裴诗一生写的所有曲子,加起来都不如昨晚的演出令我感到震撼。”

“这Adonis感情充沛的演出也有关系吧?”

“当然!他们俩就像李斯特和帕格尼尼一样,认识这么多年,合作这么多次,彼此之间只有欣赏与共同进步,这种高山流水的情谊令人非常羡慕。哪怕没见过他们俩,我也大约能想到Adonis昨天演奏时的心情。”

主持人叹了一口气:“他应该和我们一样遗憾,没能听见裴诗亲自演奏这首曲子。”

“不过,如果没有Adonis,这首曲子想来也不会被发现并推广。”

“没错。不知道各位收音机前的听众朋友是否听过,《夏梦》在十年前就已经被Adonis演奏过一次。但那时裴诗正在重病,原本的谱子又改过太多次,乱得完全没法看,所以当Adonis把它拿到音乐厅临场表演时,连读谱都有问题,完全没能发挥出最好的效果。于是,这首曲子就被埋没了整整十年。”

“这个故事我知道,我还保留着当年Adonis表演的视频。虽然当时演奏得很凌乱,但听到第一乐章,我已非常惊喜。第一乐章风格很清新脱俗,开头模拟雨声,一下就让《夏梦》高出同时期作品一大截。”

“李教授最喜欢第一乐章吗?我反复听下来,倒是最喜欢第三乐章。”

“第三乐章也很不错,这是最有裴诗个人风格的乐章。在写这个乐章的时候,她正处于创作史中最重要的阶段。她也是在这个时期遇到了Adonis,进人了全面的巅峰期……”李旭顿了顿,“确切地说,四个乐章都非常优秀。像第二乐章灵感来自她丈夫,第四乐章来自她弟弟……她总是会在最好的时机抓住情感,把它们转变成乐曲。”

“我们真该庆幸,还好他坚持下来了。”主持人带着笑意说道,“现在,让我们来听一下昨天大师Adonis现场表演的《夏梦》……”

就在全城大部分驾车人都在收听这个广播的时刻,雨水早已将山野淋成一片清净世界。雨中流溢着泥土的味道,就像破土的生命们正为全新的开始宣誓,齐颂赞歌。这些年城市面积逐渐扩大,开车到市外的江山公墓,也不再需要花太多时间。越来越多人将自己死后的居所定在这块风水宝地,也意味着这里每一年都有越来越多的眼泪。

一座新坟前,刚刚高考结束的短发女孩和家人一起为奶奶上香,她用抹布替奶奶擦拭了墓碑,擦着擦着就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她母亲的眼睛也红红的,一直抚摸她的脑袋,安慰她奶奶会在天上守护她的。但是,这些安慰对她毫无作用。因为奶奶突然去世,她的高考成绩比预估的低了一百多分。然而与第一志愿失之交臂的代价,并没有换回她的亲人,只是平添了更多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