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记 孽难销·意难平(第2/5页)

“是。”子谦苍白脸色透出微青,扶着四莲的手不觉颤抖。

别墅内外都已布置得花团锦簇,喜气洋洋,连一丝不苟的书房里也插上喜庆的花束。霍仲亨往面前两只杯中斟上浓冽的伏特加酒,一杯给自己,一杯给子谦。

这是做父亲的第一次亲手给儿子斟酒。子谦一动不动坐在沙发上,脸色灰败,眼里黯淡无光。分明还记得,初相见,人面如花,笑语嫣然。

列车呼啸的站台上,他怀着对亡母的伤感,对父亲的失望,孑然一身来到南方。却遇着那个来接同伴的少女,她的笑,令他眼前骤然亮起阳光。他替她们拎起箱子,陪她们走出熙攘人群。两个少女活泼如春日的燕子,同他说起城里最轰动的喜事,最风流的佳话,告诉他大督军即将迎娶那倾城名伶沈念卿。

他只冷笑。那秀妍少女竟那样敏感,转眸间觉察到他的神色,若有所思地看过来。她的眸子黑白分明,那一刹,流露出与她秀稚容貌不相符的警惕、狐疑。接她们的车子停在路边,临分手时,他问她名字。

她只肯告诉他一个英文名字——Joyce.

她的同伴笑说,“Joyce亦可唤作乔茜,与她本名有相近,看你猜不猜得到咯。”

姓乔?抑或芳名有个茜字?他笑着记下,全未往另一个可能去想,也不知沈念卿的妹妹名叫沈念乔。以霍子谦的能耐要想找出一个女子,并不是什么难事——等他为母亲讨回了公道,了结此间的烦心事,自会再找她。

转头一别,佳人绝尘而去。他看不到捉弄人的命运轮盘已在身后悄然转动。初见父亲那美丽的新婚妻子时,眉目间似曾相识的惊愕,并未引起他的警醒,只以为自己被艳色所惊——她的确是极美的,连他也不得不承认,她的风华配得起他的父亲。他的到来,掀起翻天覆地的波折,闹得人尽皆知,父亲却不为所动,照样举行了轰动一时的婚礼。他没有前去参加婚礼,也错失了最后一次发现那少女真正身份的机会。他只沉浸在自己的愤怒里,对父亲的憎恨之火灼烧去他所有的理智。

除了恨,还是恨。

后来纷纷扬扬的是非,谁被悔婚,谁被抛弃,谁自杀,谁怀恨……都与他毫不相干。甚至他也浑然忘了车站上一见惊艳的少女。却万万没有想到,那一夜舞厅里纸醉金迷,脂粉香绕,他醉得人事不省,被人搀扶着走出舞厅。懵懂里只闻到淡淡幽香沁入鼻端,温软的躯体倚靠身侧,陪着他上了车,进了门……他一头倒在床上,软绵绵,天旋地转,红绡香暖。

是醉里温柔乡,是梦中太虚境。那绵软的身子紧贴上来,耳畔呵暖,唇舌生香,有个渺渺语声在唤他的名字,“霍子谦……”

朦胧里睁眼,见着是她,竟然是她。

这是梦吧。

他懒懒地笑,抚上她姣好眉眼,一伸手将她拽入怀抱。她咬着唇,在他身下不住颤抖,唇角带笑,眼角含泪。随着他一件件脱去她衣衫,男子温暖掌心覆上她无瑕肌肤,她终于忍不住抽泣出声。他错愕抬眼,酒意惊散,昏蒙蒙看清她的脸。

真的是她,原来竟不是梦。

“是你!”他翻身下床,惊觉身在陌生的房间,自己衣不蔽体,她已罗衫半敞,云鬓凌散。她扬起妆痕模糊的脸,眼里分明有憎恨和不甘,“是我又怎样?”

他惊怒交加,心底蓦地腾起强烈憎恶。他恨这世上美好的女子为何都如此自轻自贱,不肯相夫教子,偏要化作红尘万丈里的妖精鬼物,去勾引迷惑有妇之夫,将他们从妻儿身边勾走,如同那中国夜莺啄走父亲的眼,令他看不见身后妻子的泪,看不见儿子的苦。

“滚出去!”他冷冷看着那曾令他动心的女子。

她却放肆地大声笑起来,笑出眼泪,笑得喘不过气,“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被彻底激怒,哪怕她是仙女也不屑再看一眼。“随便你是谁,都给我滚!”他狠狠拽起她,打开身后房门,将她推了出去,捡起散落地上的衣衫一并掷出门外,“滚——”

房门重重甩上,屋里骤然安静下来,他弯下身去扶桌呕吐,再不理会门外的动静,依稀似听得女子的哭泣,旋即再无声响。他颓然倒在床上,头疼欲裂,昏昏睡去。

醒来,是因为脸上一记火辣辣的掌掴。父亲盛怒欲狂的脸映入眼中,他揪起他衣领,将他狠狠抛向床头。额头在床柱撞出巨响,撞得他眼冒金星,左右侍从拼尽全力也拉不住暴怒的霍仲亨。他挣扎着下床,想要捡起衣服穿好,却被父亲抬脚踹倒在床尾。对面的穿衣镜里清晰映出他狼狈不堪的模样,半身赤裸,脸颊还残留着猩红唇印。

“畜生!”父亲气得已忘了如何开口,良久只说得出这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