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6  为你着迷(第6/7页)

“姐。”

话被打断,她敏锐地察觉到这小子语气似乎不大对劲:“怎么了?”

然而未待那端启齿,预示般的右眼皮突突跳了两下。

叶鲤宁从的士师傅手里接回找零,下车快步跟上正朝派出所大门步履匆匆的倪年。

“警察同志您好,我是倪哲的姐姐。”

电脑前的中年民警撒开鼠标,探头打量这个满头大汗的询问者:“就是早上刚被带回来的那个大学生?”

“对。”

“双方笔录都做完了,还在里头待着呢。”他给倪年说了说大致情况,然后带他们往隔壁走,想不明白地说,“你说你弟弟好好的一个名校学生,大清早在家楼下打人是怎么回事?街坊邻居拦都拦不住,只好报了警。”

话音未落,门被扭开,角落里倪哲甫一抬头,就对上了最熟悉的眼睛。倪年见他毫发无伤,于是将视线偏移,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房间中的另一尊人像。

韩序坐在一张椅子上,后脑勺抵着雪白的墙,闭眼缄默,衣裤肮脏到有些狼狈。他的脖颈仰得很直,整副肩背却是耷拉的,半张脸颊红肿成片,还有未处理的血痕,鼻梁附近印着一拳深深的瘀青,右边塞了一撮早已染血的纸团。他抬手捂住胸口轻轻咳了几声,眼睫颤开,看见了倪年。

“你瞧瞧,给人家弄成这副鬼模样,关键人家都没还手。”民警同志多少还是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教育意思,痛惜当代大学生竟有如此暴力行径,故意往重了说,“这要是去到医院鉴定伤情,有个轻伤就够刑事了,亏得这位韩先生不计较。年轻人有什么话不能够好好说,啊?非得动手?”

在场无人接话,民警见状干咳了几下,离开前对倪年好言交代:“你做姐姐的,赶紧给伤者赔个不是。待会儿出来把调解书签了。”

叶鲤宁侧身让道,又反手带上门,回头却见两道目光一动不动地逼视自己,像深山长谷中突然射来的探照灯。他未曾避之,稳堰堰地与韩序隔空相对。

“为什么?”倪哲像一只生气的小兽,坐在角落里等着倪年走近,“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他找过你?”

“我知道你不想见他,因为我也是。”

“你瞒着我!”

“阿哲。”

“你怎么能瞒我?”他深感暴躁,完全没了平日里的懂事样子,“我们都放弃一切离开泉州了,他找到北京来是想怎样?”

“所以呢?告诉你的结果,就是让你这样没轻没重地动手打人?”倪年指着伤势不明的韩序,不自觉也提高了声音,她甚至都忘了叶鲤宁在屋子里。已经没有什么事值得她如此气急败坏了,“故意伤人不是小事,你还是个学生,万一有了案底怎么办!”

他们姐弟俩几乎从不吵架,真这样针锋相对拌起嘴来,倪哲反而闷得快,只好盯着地面切齿:“他活该。”

“你……”有人从后头握住倪年的半边肩膀,这举动像是带有某种能力,令她激动难掩的情绪就此熄火,她换口气,“你到底在想什么?”

一室冷寂,如同书籍翻页后的大片空白。

良久,倪哲失焦的眼球里突然漫过一层猩红,他喉头一哽:“我想爸爸。”

屋子里其余三人都真真切切地听到了这四个字。

韩序沉默得像块远古雕像,叶鲤宁有些怔,而倪年钉在那里,心就像只突然空掉的铁皮罐子,掉在地上发出七零八落的声音。

她的身影纤细得像棵草,在倪哲的视野中渐渐变得模糊不堪。那是他在世间唯一的血亲,忍了这么久,他真是太难过了:“姐……你知道这三年来我想过最多的是什么吗?小时候我一直觉着,要不是为了生下我,妈就不会走。可是直到爸爸也丢下了我们,我开始每天都庆幸自己被带到了这个世界,成为你的手足。否则我只要一想到你得一个人孤零零地活着,就会很难受。”

谁都不清楚过去了多久,倪年上前把弟弟的头颅围进臂弯。叶鲤宁站的方位,没办法看到她的表情,只听闻那嗓音清如往昔:“我知道的,我知道。”

倪哲任她抱着,像个委屈的孩子:“所以韩家的人凭什么……凭什么未经允许,就这样出现?”

她拍他柔软的发丝:“你和叶老师到外面等我,我和他说几句话,说完我们就回家。”

房间内终于只剩下两个人。

倪年一言不发,从包里取出平日随身携带的碘伏棒、外用应急软膏之类的东西。韩序吃力地睁着肿眼,瞳色混沌得像块粉碎了的珀石。她拔走那撮早已被鼻血浸透的纸团,拿碘伏给他脸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消毒--年少时也曾为他的跌打损伤揪心,如今处理起来,却更像是医护人员的职业本能。

韩序任由她弄着,任由四肢百骸的酸痛撕扯,他发现自己害怕打破这疑似仅存的时刻。没有闲杂人等,没有恶言相向,没有仇恨怨怼,好像乖乖等她料理完,他就能带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