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枪打肖长安(中)(第9/10页)
放下路上那爷儿仨不提,再说韦家大坟这边。费通心里明白,他们这一去一回,再快也得半个多时辰,这已经快到晌午了,就让干活儿的人赶紧洗手、洗脸,坐下来吃饭。三十个大小伙子干活儿麻利,吃饭更快,挺大的馒头一手抓起三个,几口就吞下肚,你一个我一个比着来,谁也不肯示弱。等到笸箩里的馒头、酱牛肉见了底,众人望见虾没头和蟹掉爪推着小车过来了,车上端端正正坐定一人,正是桅厂的老当家田宝和田师傅。就见这个老爷子发似十冬白雪,面赛三秋古月,善目清亮、精神矍铄,三山得配、五岳均匀,一捧银髯胸前飘洒,小衣襟短打扮、白袜青鞋,打扮得还跟个小木匠一样,全然没有大东家的架子。下得车来当场一站,腰不塌膀不晃。虾没头和蟹掉爪献殷勤,上前要去搀扶。田宝和一摆手:“不必!”脚步如飞来至韦家大坟中央。众人暗挑大指,嘿,老爷子是真精神!
旧社会当巡警的绝不会给老百姓敬礼,但是田宝和在九河下梢德高望重,年岁又长,费通请人家来帮忙,也不能失了礼数,一时手足无措,实不知如何是好,想给敬个礼,来人却不是官厅大老爷,没这个规矩,只得过去冲老爷子一抱拳。大伙儿一看这叫什么礼节?警察给平头百姓抱拳拱手?
三言五语说过了场面话,费通道了一个“请”字。田宝和倒背双手围着黑檀木棺材转了三圈,这么讲究的棺材,他也很少见过,因为从关内到关外,找不出这种木料,仅在南洋才有,防潮耐腐,质地坚硬,乃棺木中的上选。另外这还不是素棺,大盖上描金绘彩的八仙贺寿,左有金童捧镜,右有玉女提灯,棺材头上画了一头猛虎,埋在坟中这么多年,轮廓仍清晰可辨。这叫“虎头棺”,说明有功名,平民百姓再有钱也不能用,底头的撑子上画麒麟送子,保佑多子多福。在场的众人屏气凝神,等着看老爷子亮绝活儿,没承想田宝和上下左右看罢多时,走到费通面前把脑袋一摇——这棺材他开不了!
费通一听泄了气,问田师傅为何开不了?田宝和告诉费通,榫卯相连的木匠活儿,一个师傅一个传授,除非找来当年造棺材的人,否则谁也打不开。退一万步说,打得开也别开,因为棺中晦气久积,万一冲撞了周围的人,说不定会出什么事。
田宝和的这番话,如同给围观之人泼了一盆冰水,浇了一个透心凉,等了大半天,谁不想看看虎头棺中有多少陪葬的奇珍异宝,这下彻底没戏了。费通也着急了,答应韦家的事办不到,他就得吃不了兜着走,赶紧打躬作揖地说好话。田宝和无奈,只得叫他附耳过来,轻声说道:“实不相瞒,这具寿材我没见过,耳朵里却没少听闻。当年韦家先祖下葬之时,为了防贼,在棺中下了镇物,谁开这具棺材,谁准得倒霉!”
费通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个差事派到自己头上,巡警总局上上下下这么多人,又不是他费通一个人有爷爷,谁没点儿关系没点儿路子?谁不知道迁坟动土是个肥差,定是别人忌讳棺中镇物,不愿意捞这份儿晦气钱,敢情是这个原因!当时在心里头把官厅大老爷的祖宗八辈骂了一个遍。话又说回来,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到如今,坟也刨了,椁也开了,总不能原样再给人家放回去。真要如此,甭管是官厅还是韦家,谁也不会轻饶了他,在场看热闹的也少不了一番取笑,眼下咬碎了牙也得往肚子里咽。再者说,这都什么年头儿了?还有人信这份邪吗?他赶忙把田宝和请到一旁,死说活劝央求再三,您老无论如何也得帮这个忙,有什么报应、倒多大霉,全归在我费通头上。好说歹说终于把老爷子说点了头,可以试上一试,挽起袖口来到虎头棺材前。看热闹的老百姓顿时鸦雀无声,知道田宝和老爷子要亮绝活儿了!
田宝和又围着虎头棺转了一圈,走到棺材头前,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小木头匣子。打开匣子是个小木俑,四肢全是活的,面目诡异,衣冠悉如古人,左手抱一令牌,上写“一宗财门”四字,右手里拿着一面三角小旗,当中一个“姬”字。他将木俑摆在棺材头的顶盖上,眼也不眨地盯着。说来怪了,四下里连点儿风也没有,木俑却打起转来,一直顺一个方向,好像有人用嘴在吹气。这钟点儿刚过晌午,日头正足,可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全觉得后脊梁沟冒凉气,脚底板发凉,这不邪门儿了?
片刻之后,田宝和拿起木俑收入匣中,随即蹲下身来,伸出双手在虎头棺上摸索,按之前木俑转动的方向,依次找出七星孔,一个一个按下去,皆有寸许深,只听得“咔嚓”一声响,棺盖就松动了。田宝和叫过几个帮闲的民夫:“来呀,开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