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枪打肖长安(中)(第10/10页)
那几个人听得吩咐,忙过去抬下大盖,放在棺材旁边。围观的人全踮起脚,抻长了脖子往棺材里看。棺中的死尸身覆陀罗尼经被,头顶官帽,脸上的皮肉未枯,就像头一天刚埋进来,只不过脸色如同白纸,双目紧闭,嘴唇黑紫,没有半点儿生气。再往死尸四周看,陪葬的珍宝极为丰厚,黄的是金子、白的是银子、红的是珊瑚、绿的是翡翠,和田的羊脂玉、湖北的绿松石、抚顺的净水珀、保山的南红玛瑙应有尽有,精雕细琢成各种各样的祥花瑞兽,堆得满满当当。天津卫讲话,海螃蟹值钱——顶盖儿肥!随便抄起一件,买房置地娶媳妇儿不在话下。
蓄水池一带住的全是穷人,几时开过这个眼?后边看不见的拼命往前挤,你推我搡,仿佛少看一眼就能掉块肉似的,周围乱成了一团。有不少无赖见财起意,趁着乱连推带挤凑到近前,还真不客气,伸手去抓抢棺材中陪葬的金玉。什么事儿就怕带头,周围的老百姓本就看着流口水,见有人抢夺棺中之物,都怕自己吃了亏,人人奋勇,个个当先,眼珠子都蓝了,“呼啦”一下齐往上冲。你一把我一把,抓起来就跑,却又被后边冲上来的人挡了回来,坟地里人仰马翻,当场乱作一团。以费通为首的巡警立即喝止:“谁敢抢东西,统统按律惩处!”可是抢东西的红了眼,只怕错失了发邪财的机会,谁还顾及什么律条,从四面八方一哄而上。巡警们挥动警棍乱打,却是无济于事。挨一棍子得个金元宝这买卖儿干得过,也知道巡警们不敢真下黑手,一棍子把人打死,他们不得吃人命官司吗?费通扯着脖子叫道:“各位老少爷们儿,你们全是这周围常来常往的,在场的我一概认识。三德子,你个老小子是不是又想进去吃牢饭?小四儿,我看见你了!老朱,你也别抢,别他妈净图眼前快活,这阵儿手黏,日后可惹祸!还有小玍子,你给我撂下,迁坟的犒劳一分不少你的,你敢拿东西,死鬼逮了死鬼办,官面儿逮了官面儿办,谁也跑不了!”
一众巡警连打带吓唬,仍是拦挡不住。费通见事态紧急,只得豁出去了,奋力往棺材中一扑,脸对脸趴在死人身上,手脚并用护住陪葬的珍宝。正当此时,“咔嚓嚓”一声惊雷在人们耳旁炸响,刚才还是响晴白日,刹那间乌云压顶,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天地间雾气蒙蒙,浇得人们猝不及防。棺中死尸脸色突变,青紫色的双唇张开,隐约吐出一道黑气,面颊随即塌陷,形同朽木。争抢陪葬珍宝的人吓得魂飞魄散,扔下东西抹头就跑,可也有胆大心硬的,揣上抢来的金玉溜了。后来还真有几个附近的穷鬼摇身一变,买房置地娶媳妇儿,左邻右舍当面不说,背地里可都知道,这是发了死人财,将来必有报应。
费通当时也吓得够呛,又被尸气熏得晕头转向,手刨脚蹬挣扎不起,他这身子又胖,在棺材里跟个刚下锅的活王八相仿。周围看热闹的一个个直嘬牙花子,心说窝囊废可真够玩儿命的,居然往死人身上趴,惹了一身的晦气,他也不怕倒霉走背字儿!
虾没头和蟹掉爪抡起警棍,赶开哄抢明器的人,过去把费通拽出来。但见窝囊废一身上下又脏又湿,满头满脸的臭水,鞋也掉了,帽子也飞了,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让死人嘴里的臭气熏得七荤八素,不住地干呕,中午刚吃的酱牛肉、大馒头吐了个一干二净。眼下可也顾不上别的,他先命手下用起坟的大麻绳围住棺材,四周围设岗,不准闲杂人等踏入一步,又找来了一条破被里子,将棺材中的珍宝全装进去,兜起四角裹成一大包。他龇牙咧嘴、拧眉瞪眼一屁股坐在上边,如同恶狗护食似的,嗓子眼儿里直“呜呜”,瞧这意思谁敢近前一步,他就一口咬死谁!
等到这阵大雨过去,围观人等也散得差不多了,众民夫继续干活儿。费通让巡警们全员出动,持枪带棒日夜坚守,倒是没再闹出什么乱子,足足用了三天,终于把韦家大坟彻底迁完,又挨家挨户地搜查,丢失的陪葬之物大多得以追缴。韦家得知费通舍命护棺,又看在费胜的面子上也没深究,这桩差事好歹办成了。费通从中捞了一票,请手下这些弟兄上大饭庄子吃了一顿,喝得颠三倒四。这时候天已经黑透了,他没敢回家,想跟警察所对付一夜,晕头转向往蓄水池走。正应了看热闹的那句话,费通趴在死人身上,惹了一身的晦气,合该他走背字儿,半路可就撞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