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落草,正道如来
【花果村】
三月梨花如雪,秀才睁开双眼时已日头东升,门外鸡犬相闻,远山外晨钟悠扬。
“糟糕,迟到了!”
秀才一个翻身,落在地上,随便洗了把脸,抓起本书便匆匆出门。
“咣当。”
门口恰经过一个端着水盆的年轻屠夫,屠夫额头冒汗,手臂打着颤艰难前行,被秀才这么急匆匆一撞,顿时人仰盆翻。
“李秀才,你大爷的!”屠夫一声大骂,脚踢水盆飞至秀才脑门。
秀才缩脖子一闪,歉然道:“对不住啊,学生还在等我上课,回头我带几个学生去你那儿买肉,我先走了。”
“你还真走啊,也不扶我起来?”
屠夫瞪着渐渐远走的秀才,冷哼一声挣扎起身,他腰部用力,两腿一弹而起,双臂无力地垂着,随身体晃动而前后摇摆。
这模样,似是废了。
水盆在地,屠夫望着那盆,双臂还在发颤,站在原地久久不动。
一袭鹅黄色的长裙忽然掠过眼前,屠夫眨眨眼,还不等反应过来,水盆已被姑娘捡起,递到屠夫手里。
姑娘翻着白眼道:“不是说好等我一起去肉铺吗,你逞什么能?”
屠夫脸色微红,梗着脖子道:“要不是李秀才,我现在已经端水过去了,我马猴堂堂七尺男儿,天天让你一个姑娘帮忙算什么事?”
姑娘切了一声道:“行,那你端着水,你走啊。”
屠夫手还在抖,用一副你是不是瞎的表情瞪着姑娘。
姑娘笑道:“哟,您也知道您现在是个残废啊,是个残废就给本姑娘好好听话,我拿东西,你走!”
“王绣花!骂人不揭短!”
“能耐了你!你不是堂堂七尺男儿吗,七尺男儿心比天高,残废算什么?你残废还不让人说,这才是真残了!”
鸡鸭旁观,哌哌作响。
马猴低着脑袋,不愿搭理王绣花,扭身走向肉铺,嘴里还在嘟嘟囔囔,“什么心比天高,让老子天天剁肉卖肉也叫心比天高?跟真残了有什么区别?”
“砰”,姑娘一脚踹到马猴屁股上,柳眉一扬,“嘟囔什么呢,有理了是不是?”
马猴叹了口气,心说如果告诉你我就是那个提刀斩了老皇帝的马贼,你这小姑娘还不得吓死,大丈夫不跟你这小姑娘一般见识。
于是年轻的屠夫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大步向前走去,不远处,村中私塾的琅琅读书声,遥遥传来。
【远山对话】
淡烟晨雾,屋舍俨然,花果村如一幅画卷缓缓铺陈,画卷一角,是远山晨钟,一庙古寺。
此时古寺中站着五个人,四男一女,站位尴尬。
皇帝张二牛与魏同尘并肩,江流与丁相思携手,唯独孙天机默默站在正中央,形单影只。
“有那么一天,手持正道的书生与提刀斩君的少年退隐江湖,闲云野鹤,教书、杀猪如普通的山野村夫,江流,你觉得这样好不好?”
张二牛背负双手,语气唏嘘。
山风悠悠,松涛阵阵,铜钟隐隐作响,五人之中有长久的沉默。
魏同尘望着皇帝,皇帝望着丁相思,丁相思只看低头沉思的江流。
孙天机左瞅右瞅,忽然觉得自己不太适合出现在这里。
江流吸了口气,抬头向张二牛说:“我不知道这样好不好,但无论如何,路都该是他们自己去选。”
“这本来就是他们自己选的。”
张二牛转望江流,笑道:“秀才说服不了自己,天牢之前弃刀而去,马贼从前谁也不服,如今也甘愿听那王绣花姑娘训斥责骂。江流,你要明白,这天下间每一个人的路最终都是他们自己决定的,他们不认,朕也不能逼他们走。”
皇帝顿了一顿,又笑着伸出双臂,“不过,马贼那双胳膊的确是朕废的,在这条路上朕推了他一把,如果你想,现在就可以废了朕的双臂,朕一样可以君临天下。”
刀光一闪。
“咔嚓”,两只胳膊应声而落。
血哗哗流一地。
古庙之上,铜钟之前,一群人呆若木鸡,有飞刀旋回姑娘袖间,江流顺着那飞刀扭头,脖子僵硬,咔咔作响。
“丁相思,你干吗呢?”
丁相思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指向皇帝道:“你没听到吗,他让我砍的啊,我还从来没有听过这么贱的要求呢。”
张二牛有点晕,叹了口气想说点什么,终究是没说出来,仰头便倒进魏同尘怀里。
小侍卫手足无措,孙天机以手抚额,拍着姑娘的肩膀说,随口一说,随口一说你懂吗?人家就是吹个牛,你这么打脸大家都很尴尬,下次注意一点好不好?
丁相思一脸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魏同尘眼里冒火,孙天机上蹿下跳,丁相思满目委屈,张二牛生无可恋。
场面很混乱,眼瞅就要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