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谁魔谁佛(第3/11页)

他不动,陆渐也不动,两人的目光凌空交接,场中的气氛沉如铅铁。在旁的武士均觉承受不住,呼吸转促,汗水顺着额角流淌下来。

“咄!”桥本一巴大喝一声,壮如狮吼,身旁的大树为之一颤,枝叶簌簌而落。

此乃大将交锋的震敌之术,对手心志稍弱,势必应声出手,桥本觑其破绽,便可一枪挑之。谁料陆渐胆小,不敢先攻,仍是下蹲不起。

桥本一声喝罢,对手无动于衷,他与陆渐正眼对峙,极耗精神,只觉体内的精力流逝如飞,背上的热汗滚滚而下,对方的精力却似源源不绝。对峙虽久,陆渐仍然两眼清明,久而久之,桥本一巴身心俱疲,双腿微微颤抖起来。

正要按捺不住,忽听有人拍手大笑,桥本一巴精神松弛,收枪后退,躬身道:“主公。”

织田信长便服小帽,手摇折扇,带着几个随从走来,含笑说道:“桥本一巴、尾张一虎,枪下没有一合之将,没想到今日遇上了敌手!”桥本一巴苦笑道:“献丑了,主公怎么来了?”

织田信长皱眉道:“内殿里不见了阿市,这孩子怕是顽皮,四处玩儿,我找了一遭,却没见着,听到桥本的喝声,便来瞧瞧。”

场中人无不变色,陆渐更觉心头狂跳。织田信长眼看气氛有异,便问缘由。桥本一巴不敢隐瞒,如实说了,又道:“这年轻人守在房前,不让属下上房察看。”

织田信长瞧了陆渐一眼,点头道:“桥本你现今可以上去瞧了。”众武士正欲上前,忽见陆渐微抿嘴唇,掉转刀锋,杀气如浪袭来,一时纷纷止步。桥本一巴一摇枪,喝道:“好,我再来会会他。”

“慢来。”织田信长摇扇笑道,“持刀的人,你叫什么名字?”陆渐道:“我叫陆渐。”

“我想起来了,你是不空先生的小伙计。”织田信长笑道,“你为何不让人上房?这么说,阿市真的在房顶上了?”陆渐咬牙不语。

“阿市这孩子,动了春心呢!”织田信长叹道,“真是麻烦的事呀。”又问,“陆渐,我们这么多人,你不害怕?”

“害怕。”陆渐如实回答。织田信长奇道:“既然害怕,为何不让开呢?”陆渐摇头道:“我再害怕,也不能让开。”

织田信长微微一笑:“你真的宁可战死,也要保住阿市的名节吗?”陆渐不禁张口结舌。

“我说中了吧。”织田信长击扇大笑,忽地扬声叫道,“阿市,你下来吧!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不计较。”

众武士面面相对,织田信长许久不闻答应,笑道:“这孩子面嫩,桥本,你去请她下来!”桥本一巴应了,扶起木梯,见陆渐紧握长刀,不觉心生迟疑。

忽听一声长叹,“不空先生,”织田信长莞尔道,“你来得正好。”宁不空冷哼一声,自暗处踱出,面向陆渐,月光下一对眼窝阴森骇人,只听他冷冷道:“织田国主,君无戏言,你说不计较,就得说话算数。”

织田信长笑道:“不空先生小瞧信长了,阿市的性子我再也清楚不过,他二人真要有染,她断不会留在房顶,不与我一个交代。这年轻人即便一死,也要守护阿市的名节,足见是守义之人,但凡守义之人,又岂会干出苟且之事?”

宁不空道:“很好。陆渐,你退下吧。”陆渐心神一弛,瘫软在地,敢情这番对峙,委实耗尽心力,方才的他,不过虚有其表罢了。

桥本一巴亲自架梯上房,许久不闻动静。忽听“嗒嗒”几声,桥本一巴落地,左手提了一个方盒,右手拿着一张素笺,急声道:“房顶没人,只见这些。”陆渐一惊,心道阿市分明就在,怎说没人,欲要挣起,却觉双腿虚软,提不起力气。

织田信长揭开盒子,瞧见天妇罗,尝了一个笑道:“这是阿市做的。”再持素笺一瞧,眼神微变,许久方道,“柴田胜家,你念给大伙儿听听。”

身后一名武士接过素笺,大声念道:“刀锋生锈,铁甲朽穿,十年无敌寂寞哀叹;得到美人,心中欢喜,小小尾张不堪一击。受今川义元之托,北海千神宗敬上。”柴田胜家越往下念,面色越是苍白,声音微微颤抖起来。

织田信长皱眉道:“这千神宗是谁?”柴田胜家定一定神,说道:“我也是听传闻,这个人似乎不算是人。”

织田信长奇道:“不算是人?”柴田胜家道:“关于他,最早的传说来自十五年前的北伊势。据说他手持九尺长刀,浑身腾起地狱之火,面对一向宗的僧兵,独自斩杀千人。从此以后,比睿山和本愿寺称他为‘九尺刀魔王’;而他却自称千神宗,意即天上千神的宗长。其后五年,他都在北陆和西国流浪,受雇于不同的诸侯。但不知为何,十年前他忽然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