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风从虎·云从龙 第七章 归国的猎人(第5/7页)

他们走的很慢,中途燕横又要休息几次,结果到了午后,才回到后山东面。

还没有到达「玄门舍」,他们远远就看见冒到高空的大股黑烟。

燕横心里已经知道是什么。他没有跟荆裂说半句,欲继续向前走。

「你先在这里等着。」荆裂把随身的包袱、背上的倭刀和手里的船桨放在燕横身旁。「我去探一探。」

燕横点点头,瞧着荆裂的背影消失。

他坐在一块石头上,仰头看看参天的树木。

幽深的山林有一种镇定人心的作用。但是燕横实在无法定下来,双手紧张地磨擦那根拐杖。

荆裂来回不过花了很短时间,但在燕横来说却像漫长的等待。

「怎么样?」燕横急忙问。

荆裂没有回答他,只是拿起地上的东西。

「我们过去吧。」

◇◇◇◇

火焰已经熄灭了,但「玄门舍」残余的瓦椽灰烬,还在不住冒着黑烟。

在这片焦土跟前,十几个男人在忙着掩埋尸首。

教习场成了坟场,已经立了二十几座新坟,还有七、八个刚挖的坑洞。男人们用草席包了穿着青衣布袍的尸体,合力抛入坑里。

挖坟翻出来的泥土,全都是红色的——渗满了前天惨烈战斗的鲜血。

看见荆裂两人突然冒出来,那群男人马上惊惶逃窜。他们跑了好一段,再回头细看,分辨出两人并不是穿黑袍的武当人,这才带着戒心走回来。

他们看见燕横那身已经变得污秽破烂的青城剑士袍,一个个跪了下来。

燕横认得,这些都是山脚味江镇的居民。

镇民中有个比较年长的,大概四十多岁,身材很是壮健,一看就知道是干粗活为生。燕横认得他名叫黄二吉,是镇子里一个木匠。

黄二吉战战兢兢地向燕横说:「我们等那伙人走了之后,才敢上来……那时候大火已经烧得好猛,我们也救不来……」

燕横回头瞧瞧已化成一堆焦炭的「玄门舍」,心里甚是激动。「归元堂」里「巴蜀无双」的牌匾;墙壁上众尊长与「道传弟子」的名牌;堂后供奉青城派历代先祖的宗祠……这些象征青城派数百载传统与尊严的事物,全部都消失了,只能化为回忆。

——而且是只有他一人的孤独回忆。

黄二吉又说:「我们……只能弄得一副棺木,给了何掌门他老人家。其他的剑侠,都只能这样草草就地葬了……青城派保了我们镇子几百年平安,我们能够做的,就只有这样……少侠,很对不起……」

——这些凡人,跟我们不是对等的。

燕横激动得扑地跪倒地上,朝着这伙镇民重重叩了个响头。

那些镇民惊得马上趋前扶起他。

「受不起!受不起!」他们纷纷高呼。

「我……我……」燕横口齿不清,也无法组织言语。

他心里虽然感激,但还是忍住了热泪。想到师尊们最后还是得到这些镇民的崇敬,他就不希望自己的眼泪折损了这份敬重。

他撑着拐杖,走到场上那些新坟之间。

没有碑石,每一座坟墓上面,只插了一柄钝铁剑作标记。

「宝剑都被那些人拿走了,就只剩下这些钝剑。我们只好将就着用了。」黄二吉解释。

「师父……何掌门的墓在哪儿?」

「这边……」

燕横在黄二吉带引下,走到最中央一堆隆起的坟土前。土上也是插着一柄铁剑,剑柄上特别挂了一串花环。

荆裂走到燕横身旁,一同瞧着何自圣的坟墓。

荆裂放下船桨,朝着坟墓合什拜了拜。

「那天我看见了何掌门的盖世剑技。可惜。不是双眼有病,他必胜无疑,青城派也不会落得今天的境地。」

燕横抛去拐杖,跪下来在恩师坟前叩了三响。

「师父……」他摸摸身后的「雌雄龙虎剑」。「剑还在,没有给奸人抢去。您老人家安息吧。」

燕横起立,继而又到每个坟头前,逐一跪下来,各重重叩了一响。

都叩完后,燕横的额顶已经破损,一行鲜血沿着眉心与鼻侧直流。

他跟荆裂并肩,默默看着太阳下这大片映射光芒的铁剑冢。

「你问过我……」燕横好一会儿后说:「我说要报仇,是认真的吗?」

荆裂点点头。

「我说的时候的确是认真的。」燕横叹息。「可是现在看见这坟地我才明白。报了仇又怎样?就算我把武当派上下杀尽,然后呢?能够把青城派的师尊和师兄们带回来吗?不。青城剑派已经不再存在了。」

「不是还有你这个青城弟子活着吗?」荆裂说。「你希望世上再有青城派,就由你自己双手来复兴它呀。」

「我?」燕横苦涩地失笑。「就凭我?我不过是个排行最末的『道传弟子』。我连一天也没有在『归元堂』里学过剑,所有青城派的真正密技,我碰都没有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