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风从虎·云从龙 第七章 归国的猎人(第4/7页)
当朝官府实施海禁,平民私自泛舟出海,那可是杀头的罪行。
荆裂蹲下来,用刀尖指着那幅海图。
「九年里,只要乘船去得到的地方,我几乎都去过了。」刀尖沿着海岸线往东北方移动。「我到过扶桑的萨摩国,那儿有最凶悍的倭人武者和寇盗,我跟他们交锋不下数十次,从中学得他们的刀法。」刀尖向南移动。「我也曾经帮助吕宋岛的土人,出海击退海盗;跟苏禄国的回回人学习他们诡异的刀法;与暹罗的刀手和拳士一起修练;在占城国的丛林里迷过路,靠着生吃蛇肉活命……」
燕横听得出神。他瞧着海图上那一个个代表岛屿的小圈子。这些地名他从来没有听过。
「在苏门答腊国,我为了赚些旅费,参加当地赌博金钱的真刀决斗;还有在满剌加,我跟那些样子像恶鬼的佛朗机人②起了争执,你看看……」荆裂说着,拉高自己的衣衫,指着左腹一个小小的星形伤疤。「这是给他们的火器打伤的。要不正好有块厚腰带挡住,射得不深,我早就葬身在商船上。」
『注②:「萨摩国」即今日本鹿儿岛西部;「苏禄王国」乃今日菲律宾南部苏禄群岛,「回回人」是指回教徒(菲岛南部以穆斯林占多);「占城王国」位于今越南中部;「满剌加」,其都城即今日马六甲市;「佛朗机人」即葡萄牙人。』
什么叫「火器」,燕横可摸不着头脑。不过听荆裂形容,他猜想大概是某种可怕的暗器吧。
——这人年纪不过长我几年,经历却比我多了这许多……
「出了家门我才发现,虎尊派教给我的,不过是个基本。」荆裂说。「我跟你们这些名门大派不同。我的真正武艺修为,是在外面经历几百次赌命的战斗磨练出来的。」
他把短刀归还入鞘,又摸摸腰间另一边那柄雁翎腰刀。那是他十年前乘小船出国时,唯一带在身上的东西。
「可是虎尊派毕竟是我启蒙。师父也对我有养育之恩。这个仇,我是报定的了。」
听见这句「养育之恩」,燕横想起自己身世,双眼又湿润起来。
他瞧瞧荆裂身旁那根船桨。上面新添了一道刻纹,斜斜越过其他四道横纹,变成共五道。
那新刻的一道,自然代表锡昭屏。
「你……已经杀了五个武当派的人?」
荆裂点头。「之前四个还不算什么高手。这一年来,我四处查探跟踪,找机会袭击他们,就是在测试武当派武功的路子。这个锡昭屏,是我对上的第一个武当派真正好手,其实功力跟我差不多。他先给你刺伤了,出招不够冷静,也给了我的一点优势。」
他抚摸着船桨又说:「我老实跟你说:这次他们人多,又有叶辰渊这等顶尖人物在内,我跟踪着上青城山来,原本只是想偷窥他们的实力,没想过要出手的。你却碰巧逃到我躲藏的地点来,而且还说了那一番激昂的话。我实在不能让你死在那讨厌的浑蛋手上。」
「教你冒险了。」燕横不好意思的说。「我还没有向你好好道谢呢。这个恩德,我这生都不会忘记。」
「没什么的。而且现在不是躲过他们了吗?又干掉了一个武当派的人,多痛快!」荆裂豪笑着说。「你还是快吃吧。光拿着鱼在说话,都变凉了。」
燕横瞧着手上的烤鱼。他回想以前,也曾经许多次跟侯英志和宋梨在山涧里抓鱼,然后就地生火烤吃。他们两人此刻境况不知如何,令他心焦如焚。
「我……」燕横用那幅海图重新包起「雌雄龙虎剑」。「……要回去看看。」
「再过两晚吧。」荆裂摇摇头。「武当派的人现在必定已经发现锡昭屏的尸首,还在搜捕我们。等他们走了再说。」
「可是……」
「你要报仇,就先得活下去。」荆裂严肃地看着燕横。「昨天你说过,这血仇你有生之年都要报的。你那是一时意气说出口,还是认真的?」
「当然是认真的!」燕横一双浓眉直竖。
「那就听我的。活下去。其他的以后再说。」荆裂抓着他的左手,把那手上的烤鱼举到他嘴边。
「吃。」
◇◇◇◇
次天,荆裂还是抵不过燕横的央求,陪他离开五龙沟,回去青城派的「玄门舍」看看。
为免给人发现,两人没有走山路,而是直接攀山涉野地越过去。
燕横没再咳出血来,内伤显然已经镇住了,但裂骨处比之前还要肿胀,气力很难提上来,而且每走一步路都疼痛不已,更莫说爬山。但是他沿途只是默默拄着树枝造的拐杖,把「雌雄龙虎剑」背在身后,没哼一声地前进。
他看看前面。荆裂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多回头看他。但他知道,荆裂在刻意放慢脚步迁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