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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去秦淮不过数十里脚程,以二人轻功论,自是不当回事,况乎所行乃是捷径,不消一个更次,已来到了江边不远。

原来本朝自太祖夺得天下,至今才不过历经二朝,却已有了承平景象,北方瓦刺、鞑靼,幺魔小丑,更不会在百姓心上带来丝毫威胁,何况京师(此时明朝首都仍在南京,俟永乐十八年才改迁北京)、蒙古,天南地北,距离遥远,虽有眼前的瓦刺之战,这里亦不曾有丝毫战争气氛的感染,仍然是一片承平欢乐景象。所谓的六朝金粉、秦淮风月,较往昔更不会丝毫逊色,一天风月,万户升平。夜来弦歌不辍,席开流水,正是此一风月场合最佳写照。

君无忌、苗人俊来到这里,其时已近午夜,却当风华之盛,只见一片灯海,沿着秦淮河岸蔓延无限,来往游人,户限欲穿,多得是驷马高轩的大官巨贾,更不乏走马章台的王孙公子,华车骏马,鞭丝帽影,淹没在各色璀璨的一片灯海里,对于一向酷爱自然,习于安静的君无忌来说,乍然目睹之下,由不住大吃了一惊。

苗人俊站定脚步,颇似有所感触地冷冷笑道:“想不到吧?这就是骚人墨客笔下的六朝菁华,既来之,则安之,走,跟着我走上一趟,管叫你眼界大开!”

君无忌一笑道:“听你口气,好像这地方你是常客了?”

“不多。只不过两次而已!来!我们过去瞧瞧去!”随即大步前导。

眼前来到一处酒楼,只见一排宫灯,高悬楼檐,有块字匾是“胭脂楼”,特色是所见一切,皆为红色,非但楼排阁栏,皆为朱红,四周彩灯,亦为红色。

楼前的“摆滚灯”、“安鳌山灯”(作者按:明朝宫间样式)。陪衬着阁楼内的大幅粉红纱幔,夜风里散漫出一天霞光,无限温馨,更有那声声管弦,佳人高歌,跌落在一片呼卢喝雉声里,哪怕是停下脚来看上一眼,亦不禁有“沉迷”的感染。

君无忌决计是不会想到独自来这里走动的,既然同着苗人俊来了,少不得也要见识一二,“心中无色”岂为色何?打量着这处“胭脂”高楼,但见其建筑规模、灯饰排场,以及停置楼前的驷马轩车,即可想知其生意鼎盛,煊赫一时。

原来这些所谓的酒楼、酒家,说白了实在与妓院差别不大,除了供应讲究的酒食之外,最大的特色是代客:‘飞牒召妓’酒楼本身有乐工歌妓,设有讲究的“雅阁”,供客即兴狎玩、留居。

眼前这个胭脂楼,无论声势、规模,均可称得上是业中之健,即以“地利”而论,亦为同业所多不能及。

客人进得酒楼大堂,即可见一道迂回朱廊,迤逦而前,直趋江边,十数艘玄宫画肪皆为所属,各由绮年玉貌的美丽娇娘所持掌,等待着花钱大爷酒酣耳热后的即兴宠临。画肪上锦绣罗陈,声色俱全,却是另有洞天矣。

二人一路步入大堂,即见一个穿着考究的白衣伙计,上前行礼,看向二人含笑道:“两位公子可是徐大人的贵客?”苗人俊摇摇头道:“不是,不是,我们只是随便吃酒来的!”

白衣伙计立时面现傲容,随手指了一下道:“原来这样,那就楼下随便坐吧!”

苗人俊冷笑道:“怎么。不是徐大人的客人。连楼也上不去吗?”

白衣伙计怔了一怔,一双眸子骨碌碌在二人身上转着,想是发觉到二人穿着平常,更加不耐地冷冷笑道:“今晚上徐大人宴客,整个二三楼,大小阁房全都包下了,你们来喝酒的,最好还是到别家去,要不然就在楼下大厅四周将就点凑合凑台算了。”说完正眼也不再多看二人一眼,径自向着一个大腹便便的秃顶客人招呼去了。

苗人俊笑了笑,看着君无忌道:“今夜有乐子瞧了,我只问你怕事不怕?”

君无忌笑道:“此话怎讲?”

苗人俊哼了一声道:“很简单,要是怕事,我们就扭头一走,干脆连别处也别去了,就算是白来了一趟,就此各自分手,回家睡觉。”

“要是不回去呢!”君无忌其实己猜出了对方心意,微微含笑道:“我是说要是不怕事又待如何?”

“那就好办!”苗人俊挑动了一下倔强的眉毛,接道:“咱们今天晚上就给他来个大闹胭脂楼。”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目光炯炯地直看向君无忌,面色含笑道:“其实无需你多事出手,只管袖手旁观,一切瞧我的就是。”

君无忌早在来此之前,已看出苗人俊的情绪有异,眼前情形,无疑是借题发挥,看来不让他发作一下是不行的了,保不住还会另外生事。何妨就如他所言,袖手旁观地在一旁看上一个热闹。这么想着,随即一笑退后,不再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