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入社(第5/6页)

居翼这一针扎下去—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竟然扎出邢福双失落了十八个月的记忆。

邢福双闯荡江湖多年,称得上是机关玲珑、城府幽深。他自己当然也没料到,一针毒药注入,偏叫他把在云冈石窟接引佛洞中摩挲佛头而得的一部“四至四自在”的武艺给唤了回来,朦胧间转了个心思,暗想:我若趁此刻一举出手,运用那神功之力,将这白无常给劈了,可说是易如反掌。但是看这什么社的所在确乎是偌大一个江湖堂口,论气派、讲格局,那丐帮简直不堪较量。且方才听他们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都是什么“老头子”、“大元帅”等庙堂之上的大人物,看来这倒是一个可以栖身图谋的帮派。我何不将错就错,跟这白无常结纳结纳?倘或也能跻身于彼等之列,岂不比流落街头、餐风宿露,还得到处受丐帮子弟监看的下场要强它个千倍万倍?这个主意才打定,居翼已忙不迭地朝他脸颊上轻轻掴了两巴掌,道:“叫花子,听见你居爷问话了没有?”

邢福双假作乖巧地点了点头,随着喊了声“居爷”。

“你老兄当年是山西大同丐帮的堂主不是?”

“是的、是的。”

“嘿!”居翼一乐,不觉低声道了句,“这‘通仙浆’果然有效!”也偏就是这一句露了底—邢福双转念一忖,更明白了些:原来这白无常给我下了“通仙浆”,怪不得一针扎得我神昏智钝,好在药力胡乱冲撞之下,反倒让我想起那佛洞中的奇怪武功—我这厢且不动声色,随他讯问,我便依他语气神情答去,看他究竟意欲何为再说。

“十八年春天,你替白莲教勾当了一批石佛头,据说有九十六颗,有这回事没有?”

“有的有的。九十六颗一颗不多、一颗不少。”

“这批佛头呢?现在何处?”

“有一十二颗叫先行兄弟携入泰安境内,给白莲教的混蛋劫了去,不知下落—”

“可还有八十四颗呢?”

邢福双自然提防到他会有如此一问,当下心念电闪,将前尘往事想了一通:当时情急无着、进退维谷,且自己又犯了个“撂爪就忘”的失忆之症。他只记得众丐帮子弟一见砸了差使,领头堂主又成了“鼠哥”,随即一哄而散。他自己显见不能照管驮运这八十四颗佛头,于是索性背着众人,趁夜暗将运佛头的“材船”凿沉,算是销赃灭迹。孰料天明之后,忘性发作,连沉船之地究在何处都不记得了。可是日后回太原总堂自逐出帮,叫那敲门砖一打砸,他又忽忽想起来—只不过当时并不觉得那些个失落的佛头有什么大了不得的用处。直到这“通仙浆”毒性激逼,反倒提醒了他:倘或接引佛洞中只那两颗佛头上的穴图便能让他有了恁地能耐,要是能练成其余,岂不真的要震古烁今,独步江湖了吗?可眼前这一关却是个难处—万一他推说不知,难保这白无常不突下杀手,叫他死无葬身之地。万一他据实以告,则眼见就要到口的一块大肥肉岂不又奉送他人了?便在这时节,居翼哼哼一声冷笑,道:“我看这一针是不敷裕,居爷再给你补上一针,如何?”

邢福双闻言双目一瞑、两腿一伸,口中吐出一标又浓又腥的白沫,咳了个满天雪花,涨红着一张面皮,喘道:“我、我把它们给沉了河了。”

“听说那些佛头之中藏着一部‘武藏十要’的机关,你怎么舍得呢?”居翼厉声逼问,连脸色都益发地白如柬纸了。可他这么一说,反而直似摊了底牌,承认他正是为这传闻中的武功秘笈而来,这样正好给了邢福双一个投其所欲的机会—他知道,掌握了这个机会,非但可以拣回一条性命,说不定还可以反手将这三分不像人、七分浑似鬼的白无常扣在手中,当得过一张护身宝符。若要如此行事,则非得给对方一点甜头不可。于是,邢福双连忙作状,一副忽然想起了什么紧要之事的模样:

“居爷说得是、说得是!我又想起来了,原先白莲教托咱们砍佛头,其实未曾交代什么情由,倒是我砍了佛头之后,尚未起程交运之前,叫大同县政府的太爷给逮起来,关了五天。我听那县太爷说:‘这臭要饭的不能就这么问罪发监,求刑结案。’”

“哦?”这突如其来的节外生枝,果然让居翼迟疑了一下,显然也进生了格外的兴趣。

邢福双一见谎言得售,便顺理成章地编下去:“县太爷说:‘这九十六颗佛头切切关乎北五省里几个黑道帮会之间的异动。把他关起来,不过是以损毁国家宝物加罪,那么,白莲教也罢、丐帮也罢,还有什么这会那会的棍痞究竟要搞些什么名堂,怕不就无从查察了?’底下还说了些什么,太爷没让我听见。总之,几天之后他们爷们儿就把我给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