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竹林七闲(第4/11页)

李绶武不禁脸一红,摇头苦笑道:该罚该罚!”说时当真满饮了一杯。

魏三爷也立刻捧起了面前的酒盏,道:“绶武说得其实也不错,万老这画谜的机关就在这里。既然莼羹鲈脍一语所指的是辞官归隐之志,那么请问,倘若没有一个可辞之官,你叫万老如何隐去?”

“说得好。”久未言语的赵太初迸出了一句,随即又悄然观起画来。

“所以我说这画的妙处就在这‘不可能’三字上。要把雉尾莼与丝莼炖在同一只锅子里是戛戛乎难之事;而万老无官可辞,又萌生归隐之念,更是戛戛乎难的事。”一面说着,魏三爷猛可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得意之色浮溢满面,转脸冲万老爷子笑问道:“如何?万老!我可没糟践您这幅‘莼羹鲈脍图’罢?”

万老爷子且不答他,自将酒盏举起,轻啜一口,道:“太初和绶武还不曾说呢。”

“我已经罚过一杯了。”李绶武笑道,“再说怕不要吃醉了呢。还是让太初说罢。”

“我—”赵太初沉吟半天才道,“不敢说。”

正当众人感觉诧异而沉吟不已之际,亭外将这方荷塘一分为二的堤廊尽处忽然闪烁起一阵耀眼的白色光芒,一望可知是几支高瓦数的手电筒。由于这堤廊蜿蜒塘中,作九曲之状,是以灯光也迤逦渐近,倏灭倏明。但知来势甚急,脚步声更是纷乱杂沓,仿佛出了什么极其要紧的事。孙孝胥微一偏头,仔细听辨一回,道:“来了四个人,两位穿靴,许是万老的扈从。一位穿着皮鞋,腿脚有些不大灵便。还有一位—是个高人,穿一双棉底桑鞋,有上乘轻功在身,腰间还缠着九节钢鞭之类的兵刃。”

万老爷子闻言豁地起身,面露微愠之色,但是这怒意也只一闪而逝。不消说:他对手下之人闯入七老这一部“荷风袭月”的小集非常之不悦,但是人毕竟是甘冒大不韪地闯进来了,其中必有缘故,既然不知就里,此刻又焉能遽然动声气?

就在手电筒的光柱渐行渐近之时,赵太初猛可长叹了一声,道:“果然不妙!”说时迅即将手上的画再睇视了一遍,接着忽地飘身而起,像张纸鸢似的抟扶摇而斜飞出亭,居然欺身入塘,孤脚站在一支莲蓬上。他这一手着实大出旁人意表—想这七老相交已有数十年之久,月行例会亦不止十余载春秋,可是没有一个人知道:这外号人称无相神卜的赵太初竟有这般精纯绝伦的轻功。看他神情凝重,手打亮掌遮住眉缘朝西北方的天际瞭望,似乎露这一起身手并非炫耀,只是为了避过亭中灯火与闪烁不止的手电筒亮光,想要看清楚苍穹之中的点点星辰。果不其然,众人随那赵太初的目光望去,却见西北方的夜空之中划过一颗有如灯泡般大小的流星,这流星通体呈红色,还拖着一截粉红色的尾巴。几乎便在同一刹那,紧跟在红色流星的后面又出现了六颗白色的流星,亦如灯泡般大小,也各自拖着一截白色的尾光。且看那红流星行过中天的瞬间有如焰火般猛然炸裂,迅即消逝得无影无踪。却也在此刻,红流星消逝之处又出现了一枚泛着青光的小星,几乎可以看出它是沿着先前那红流星行进的方向继续前行,直奔东南方而去。说时迟、那时快,先前的六颗白流星也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分朝东北、东南与正东三个方位散飞而去,当下没了一点着落。只余那颗青色小星前行未止,兀自掩入一片柳枝之间。这一切来得疾、去得快,只是几眨眼的工夫,便留下一片苍然夜色,浑似从未发生过什么的景况。众人正狐疑着,赵太初早已飘身入亭,又叹了一口气。

万老爷子这时转脸朝堤廊外的人影瞥了一眼,话却似是对赵太初说的:“知机子从我画中窥见了一部天机,你说是也不是啊?”

赵太初尚未言语,李绶武却一面贴脸凑近放大镜去观画,一面扬声说道:“这张画居然先一步演成了适才那一幕星象,的确是神乎其境、妙不可言。”

其余诸老各一转念,赫然发觉自图的左上角至右下角一线之上,果然有那么星星点点的几笔,分别掩映于竹节之上,其分布之态,恰似方才夜空之中竞相逐走起落的群星。

“却有一点不符。”汪勋如指了指天,又指了指画,道,“那青色的小星却不在画上。”

万老爷子还来不及应他,百里闻香魏三爷却忙道:痴扁鹊此言痴矣!君不见方才我揭鱼皮么?那极品七星鲈一层膜皮一个斑,斑斑不在同一点上,万老这幅画若是上应天象,也当须会通这个道理。”

“不错的。”赵太初眉目稍舒,接着说道,“适才作画的时候,万老一时感怀,弹下几滴清泪,在我这手上的这一幅里,还可以从这一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