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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快结束了,秋天即将来到。

我最怕这种时节,因为十几年前她就是在夏末秋初时到美国的。

那时我深刻体会到“愁”字的意义:

秋入我心,心上有秋,如何不愁?

虽然绝口不提出国这件事是那时我和她之间的默契,

但她应该可以在出国前夕,打个电话跟我说,

如果说不出口,在MSN留讯息或写封E-mail给我也行吧?

再不然,到了美国后再通知我应该也不难。

可是她完全断了音讯,什么话都没说,什么字也没留。

过了几个月,我才接受她离开台湾而且不想再跟我联络的残酷事实。

接受事实只要几个月,抚平伤痛却要好几年。

搞不好即使过了十几年,也还是隐隐作痛。

就像我现在,想起这段过往,还是会莫名感伤。

没想到重逢已半年,这种感伤却依旧。

手机突然响起,她打来的。

“你现在在做什么?”她问。

“感伤。”

“怎么了?”

“拔河时摔得遍体鳞伤。”

“嗯?”

“没事。”我说,“你找我?”

“废话。”

“是找我的废话,还是不找我的废话?”

“1。”她说,“有空吗?”

“有。”

“我在黄金海岸。”她说。

“我现在过去。”我说,“还是那间白色小屋?”

“嗯。”

挂上电话,我赶紧开车出门。

今天是星期六,重逢至今她从未在假日打电话给我,

所以我有点纳闷。

还没想出答案,我已到了那间白色小屋。

停好车,下车走到海堤上,她依然坐在十公尺外,面向大海。

我走到她右手边,坐了下来,陪她一起看海。

“视线要稍微往上一点点。”她说。

“往上一点点?”

“因为主角是夕阳,不是海。”

“噢。”我恍然大悟,“所以你是特地约我出来看夕阳?”

“嗯。”

现在时间还早,大概还要一个半小时太阳才会下山。

严格来说,此时的太阳还不算夕阳。

但无所谓,即使是日正当中的太阳也终会变成夕阳,

然后一定会下山。

想起十几年前,我们走下海堤坐在沙滩上看夕阳,

如今是坐在海堤上看夕阳。

这算进步,还是退步?

以距离的角度而言,此处离夕阳更远一点点,算退步;

但以时间的角度而言,此刻可以看夕阳更久,算进步。

“还是要记得更改档案目录夹。”她说。

“嗯?”

“虚拟的影像档。”

“噢。”

这时才算真正的恍然大悟,原来她又想让虚拟的影像档成真。

我很感动。

在我的虚拟影像档中,主要有三个画面:

遥望雨后的彩虹、坐在海堤上看夕阳和星星。

如今和她并肩坐在海堤上看夕阳、看星星的画面都已成真。

“只剩一起遥望雨后的彩虹。”我说,“不知道何时才有机会。”

“其实我们有过机会看雨后的彩虹。”她说。

“真的吗?”我很惊讶。

“就是我半年前打你手机那天,也就是重逢那天。”

我想起来了,那天她突然打来,第一句话就是:

“你现在可以看到彩虹吗?”

“所以你是因为看到彩虹,才突然跟我联络?”我问。

“嗯。”她点点头。

“这理由太奇怪了。”

“我说过了,就像老天突然下雨,我会当作老天的暗示。”她说,

“看到雨后的彩虹,也算是老天给的暗示吧。”

“如果半年前那通电话,我回答没有看到彩虹呢?”我说。

“那我立刻挂电话。”她说。

“为什么?”

“出国前夕,我决定从此不再跟你有任何联系。”她说,“只是因为看到彩虹,我才打给你。如果你没看到彩虹,那就算了。”

为什么隔了十四年又五个月后,她会突然联络我?

这问题我其实不太在意。

如果她失去音讯可以毫无理由,那么突然联络也可以没有理由。

如今她给了突然联络的理由,只是因为看到彩虹。

那么失去音讯,是否也有理由?

如果有,那又是什么?

我真正在意的问题,最想得到解答的是:

为什么她会断了音讯十四年又五个月?

我无法理解,更无法谅解,至今依然无解。

“为什么看到彩虹是老天的暗示?看到彩虹有那么重要吗?”

“不只是看到彩虹,”她说,“其实我最想的,是一起看彩虹。”

“为什么?”

“你曾说:‘小苹,风雨的路会停,然后我们一起看雨后的彩虹。’”

她说,“你还记得吗?”

“记得。”我说。

“那是你第一次叫我小苹,我这辈子恐怕都不会忘。”她说,“从此我便觉得只要一起看到彩虹,我们风雨的路就应该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