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末路(第4/5页)
骊思欢惊怒交加,怕当真遇到了妖物,将心一横,抽出背后黑剑,指着龙蒴道:“你使了什么障眼法?也想窃取长生之术不成?”
“长生、长生,口口声声念叨着长生,你如何得知内中有长生之术?”龙蒴皱眉一叹,似看着无可救药的愚者,摇头道:“若我告诉你,这两件物事根本不可能令人长生,亦没有任何神力在内,只是两件精巧的玩具而已呢?”
骊思欢一愣,心头似闪过一丝疑惑,紧接着却被满腔痴罔压倒,高声斥道:“不可能!”
“有何不可能的?”龙蒴冷笑,“若当真那般厉害,会没有其他妖物来窃取?若当真那般厉害,放了百年,还轮得到你这种痴愚顽固的凡人来染指?我现在便证明给你看……”话音一落,龙蒴高举金钟玉缻,手上运力,这两件含光吐雾的神器便被捏成了碎片!
一扬手,碎屑纷纷落地,当啷有声。龙蒴冷笑道:“你看,这便毁弃了,昔年两件玩物而已,我不想要,瞬间可粉碎它。你们这些痴罔的凡间虫豸,听得几句讹传,便奉为真理,甚至掀起腥风血雨,滥杀无辜,只为一个不存在的长生之术?多么荒谬可笑。”
骊思欢盯着一地碎屑,呆立当场,身心似遭冻结,那些萦绕心田,痴痴念念的长生美梦,似乎都同这一地碎屑终结,有那么一瞬间,他心底的热望冷凝起来,有个声音说道:原来如此,只是世间讹传。但片刻后,那么多沸腾的热望又蓬勃而起,遮天蔽日,如夕阳下的群鸦般鼓噪乱舞,黑翼横空,合着过去种种努力一起雀跃,叫嚷着一切都是眼前这人的骗局,神器不可能没有效用——若没有效用,那便是此人毁坏了,而非神器本身之错。
是啊,我骊思欢认准的东西,怎么可能有错呢?
他心如沸水,嘴里发出赫赫狞笑,似困兽急促的挣扎,嘶声道:“好……好!我追寻半个神州,终得神器,你竟然就这么给碎了,不愧是妖邪。我不管你是谁,你就是龙神陆英本人也罢……我亦不管它真也好,假也好,长生之术,我是定要追寻到底的,你今日毁我神器,我便毁你性命……”话音未落,黑剑已起,戾气盘绕的剑锋上似腾起一阵血雾,骊思欢身如闪电,不及眨眼功夫,剑刃已递到了龙蒴眼前!
“啊……!”迎香本坐在石桌旁,见此险境,不由起身惊呼。
龙蒴毫无畏惧。黑剑快,龙鳞更快,不见他发出任何动作指令,那块巨大鳞片已自行感应到迎面而来的杀气,瞬间暴涨数倍,发出隐隐紫光,将他身前整片空间挡得严严实实。黑剑再利,此刻也似砍到万年石壁之上,难以撼动分毫。骊思欢心头大骇,犹不放松,咬牙运功妄图破壁,剑下却毫无进益,这块神妙龙鳞非石非金,却至刚至韧,远胜金石之属。龙蒴抬起右掌,沉声道:“我本对你们这些凡间虫豸的兴亡没有兴趣,可惜你作恶太多,我又应承了人要杀你,自然留你不得了。”话音乍停,他手上发出一层黑气,融入那块巨大黑鳞,鳞片瞬间崩落消解,化作千万块细如毫毛的钢针,顷刻间便如暴雨般,密密麻麻直射入骊思欢体内!
鳞片入体,如万千虫噬,如无数钢针,将一切气血经脉尽数切断。骊思欢正是运功行气的当口,突遭这避无可避的袭击,剧痛如海啸,气泻似山崩,所有功法皆当场被击得粉碎,口内喷出鲜血,整个人直如断线风筝,飞坠而出,重重跌在地上,冠冕坠地,簪发凌乱,十分狼狈。
他挣扎半晌,强撑着坐起来,警惕地盯着龙蒴,龙蒴诡秘一笑,道:“我拿回东西便好,杀你的不会是我。”说罢,五指轻舒,招来一阵清风,吹散满院血腥气息。
骊思欢盯着两人,知今日难以讨到好处去,心下略一计较,决定先离了此地方为正经。咬牙挪到墙边,一路强自调息,却怎么也提不起气来,只觉那千万块龙鳞碎片如漫天星辰,无所不在,却永远握不住一星半点,奔涌星流如烈焰、似激流、若寒冰,刺得身上寒热交替,血脉忽急忽缓,这滋味当真生不如死。骊思欢吐出一口血,强撑着翻过围墙,离开凌家,远远去了。
“……他逃走了。”迎香心有余悸,低声道,“你放他走,不要紧么?”
龙蒴点点头,“无妨,由他去吧,自有人会结果他,他逃这一路,也不过多受几日折磨而已,就当替那些被他所害的人略讨回一点公道了。”
“嗯……”迎香点点头,心底那萦绕多次的疑问再也憋不住了,她定定看着龙蒴,一字一句,缓慢而坚定地问道:“你就是龙神陆英吗?”
龙蒴眉眼中浮现她首次见到的苍凉,淡漠的笑意变得苦涩,也变得飘渺。荒草间,无数金银交织的碎屑反射来的光芒映在他眉梢眼角,似无数星辰与精灵在神灵的身畔舞蹈。龙蒴的声音似乎从亘古而来,“我曾经是。”他这样说道:“但如今,我只是一个山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