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第3/6页)

“凯特琳夫人的女儿人在君临,我誓死也要带回她们。”

詹姆转向克里奥爵士,“表弟,匕首给我。”

“不行,”女人紧张起来,“决不给你武器。”她的口气如磐石般毫不妥协。

她怕我,即便是戴铁镣的我。“克里奥,看来不得不请你为我修面了。别动胡子,把头发剃掉。”

“剃成光头?”克里奥·佛雷诧异地问。

“全国上下众人皆知詹姆·兰尼斯特是个无须的金发骑士,一位留着肮脏黄胡子的秃头也许不会引人注目。当我戴着铁镣时,宁可不被认出。”

这匕首并不具备应有的锋利。克里奥拿它狠狠劈砍,锯开纠结的头发,将其扔到一旁。豪奢的金色卷发在水面漂荡,向船尾缓缓流去。乱发落下,一个虱子爬到他颈上,詹姆反手捉住,用拇指捏碎了它。克里奥爵士从头皮上捻起其他虱子,轻弹入河中。詹姆弄湿头颅,指点克里奥爵士磨利匕首,把剩下的黄毛残株全刮去。完成之后,他们又认真修剪胡须。

水中映出的男人他根本不认识。不只秃头,黑牢的岁月使他看上去至少老了五岁:脸变消瘦,眼窝凹陷,外加从未有过的皱纹。我不再和瑟曦一模一样了。她会恨我的。

正午时分,克里奥爵士进入梦乡,发出的鼾声活像一对交配的野鸭。詹姆探头望向船尾渐渐消逝的世界。离开黑牢之后,每块岩石、每棵树都是奇境。

沿途不断驶过许多简陋的单人木屋,它们由长长的细竿子支撑,看上去活像水鹤。没有居民的迹象,只有鸟儿在头顶飞来飞去,或于岸边的树枝上怪叫,詹姆还瞥见银鱼划过水面。徒利的鳟鱼,坏兆头,他心想,直到看见更糟的——好几根漂流的原木其中一根原来是苍白肿胀的尸体,身披的斗篷无疑为兰尼斯特的绯红色。他思索这是否是他认识的人。

三叉戟河的支流为人、物穿行河间地提供了方便。和平年代,河上满是渔民小艇、运粮大船以及出售衣服和缝衣针的商人的浮船,甚至有涂得五颜六色、极其花哨的戏子船——它们的风帆用超过半百不同颜色的布料缝成——向上游行驶,路过一个个村庄城堡。

战争带走了一切。他们经过村庄,却没看到村民。被割破撕裂的空渔网挂在树上,算是渔人居住的唯一迹象。一个在河边饮马的小女孩瞥见风帆就全速逃走。嗣后他们经过一座被烧焦的塔楼,十来个农民在塔楼躯壳下的田地里掘土,用无神的眼光打量着小船,确定来者不是威胁后,便继续劳作。

红叉河宽阔且流速缓慢,蜿蜒的河道处处回环弯曲,之间缀满树木茂密的小岛和阻隔航道的沙洲,而水面以下暗礁点点。布蕾妮似乎极为敏锐,常能预知危险,发现通道。詹姆赞她江河知识丰富,她怀疑地看着他,“我不熟悉河流。但塔斯是个海岛,我在学会骑马以前就懂得如何操桨弄帆。”

克里奥爵士坐起来,揉揉眼睛。“诸神在上,手臂好酸,风没停吧?”他嗅了嗅,“我闻到雨的气息。”

詹姆希望下场大雨。奔流城的黑牢可不是七国最干净的地方,现在的他闻起来定像块酸败的奶酪。

克里奥眯着眼望向下游,“烟。”

一根纤细的灰色手指弯弯曲曲地升起。烟柱在许多里外的南岸,盘旋升腾。在它下方,詹姆隐约看到一座大房子,旁边有棵挂满死女人的栎树。

这些尸体还没被乌鸦动过,细细的绳索深深地勒进她们咽喉下柔软的皮肤里,清风吹得她们转动摇摆。“这不是骑士风范的行为,”驶近看清之后,布蕾妮说,“真正的骑士决不会饶恕这般无耻的屠杀。”

“真正的骑士每次上战场都做得更狠,妞儿,”詹姆道,“这不过是小菜一碟。”

布蕾妮转舵朝河岸驶去,“我不会把无辜的人留给乌鸦。”

“好个没心肝的妞儿!乌鸦不是活神仙,也需要食物果腹。走我们的路,留下这帮死鬼,傻女人。”

他们在那棵斜伸出水面的大栎树上方着陆。布蕾妮降下风帆,詹姆爬出去,镣铐使他的行动显得十分笨拙,红叉河水浸满他的鞋子,湿透他褴褛的马裤。他笑着跪下,把头深埋进水里,湿漉漉地甩荡。手上都是结块的污泥,等仔细洗干净,这双手终于变回白皙纤细的模样。可他的腿僵得要命,几乎站不稳。妈的,我在霍斯特·徒利的黑牢里待得太久了。

布蕾妮和克里奥把船拖上岸。尸体就挂在他们头上,散发出腐烂水果的气息。“得有人去把绳索割断。”妞儿说。

“我来爬树,”詹姆叮叮当当地跋涉上岸,“先请你把镣铐去了。”

妞儿不理他,只目不转睛地凝视一具女尸。詹姆的脚镣才一尺长,只能迈着小碎步凑过去。当他看到悬得最高的那具尸体颈项上挂的粗牌子时,不由得哈哈大笑。“贱人与狮子同床。”他读道,“啊哈,是的,这是毫无骑士风范的行为……但是你们这边干的,不是我们的人。可怜的女人,到底造了什么孽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