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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子骥听过这些故事,以前也信以为真。现在倒不信了。

他突然喊道:“上了前面那道山梁就休息。”

他的嗓子哑了,于是清清喉咙,又说了一遍:“都听清楚了!山梁上有阴凉,到上面也能看清前后。等再出发时,就得走快些,晚上在村里过夜。”

不知是已经累坏了,还是对他怨恨太深,没有人对此表示响应。跟昨天都管坚持自己要骑驴赶路一样。都管岁数大了,骑驴赶路倒也不会暴露一行人的身份,不过其他人都愿意往他那儿凑,还聚在一起一边嘀咕,一边对赵子骥侧目相视。这些人当他赵子骥没看见吗?

总的来说,休息一下还算明智。被这些兔崽子取了性命,也算自己失职啊。哈!他心想。开玩笑!要是变成鬼,倒能跟他们好好算笔账,不过,要是他死了,将来还怎么当官娶老婆呢?

去江边的路,赵子骥走过三回,沿路地形他记得清清楚楚:坡顶上有一块平地。虽然这段上坡路很长,但上坡休息的保证还是哄得一队人驴继续前行。

从坡顶往南北两个方向看去,赵子骥的确可以把这条土路尽收眼底。路东有一丛茂密的树林,路西则是稀稀拉拉的一片栎树。赵子骥把驴赶进树荫里,自己一屁股坐到一棵栎树下。他喜欢牲口,并且知道,牲口也在遭罪。

以前,他在家遇到过一个来自塔古高原的游方僧人(听说,塔古原来是一个帝国)。那僧人对着一群衣衫褴褛的听众讲经,说人如果这辈子干坏事,下辈子就会变成禽兽牲畜,来弥补今世犯下的罪过。赵子骥并不完全相信这些教义,不过他的确记住了那个红袍僧人的虔诚,并且一直对牲口很好。赵子骥心想,牲口既不会乱嚼舌头,也不会暗地里对付你。

他想起一件事,咒骂一声,费力地站起来,把蒙在三个鸟笼上的罩子取下来。鸟笼用金丝打造,上面镶着宝石,极其珍贵,不可外露。不过在这儿也没人看见,何况天这么热,鸟在罩子底下有闷死的危险。正午时分,又关在鸟笼里,这几只鸟不会叫出声来的。

其他人都累坏了,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有些人已经睡着了,要回原来那棵树下,得从他们身边经过。赵子骥又走到路中间,站在太阳底下,向两边张望。

他恶狠狠地咒骂一句。老都管正举着水壶喝水,听他出声,便瞅了他一眼。都管在辛阳府中养尊处优,听不得军汉们的粗俗言语。他妈的,一橛子捅了你屁眼儿,赵子骥心想,不爱听当兵的说话,你自己一个人走啊,看你去不去得了江边!

去不了江边,也对付不了身后这伙人。这伙人正往坡顶走来,眼下在低处,看不到赵子骥他们,而赵子骥从高处却能看见他们。这他妈的才是这个当兵的非要他们上了坡才休息的原因。

赵子骥哑着嗓子,招呼一名手下把鸟笼重新罩上。对面这伙人顶着中午的烈日,大摇大摆地沿着山坡走来,看样子应该也是行商的。不过看见镶着宝石的金丝雀笼,小贩也会跟其他人一样到处嚼舌头。

这帮人走上坡顶,看见十几号人在路边或坐或躺,很自然地表现出紧张的样子。

赵子骥已经重新倚着树坐下了,短剑藏在上衣里面。他知道,手底下的士兵,就算再不高兴,也不会情愿死在路上,所以也都警惕起来。可就在这时,老都管却摆足架势,傻乎乎地站起身,还施了一礼。这个动作,任谁见了都会明白,这人必定不是做买卖的。

老都管问:“诸位兄弟一路可好?不知你们可有酒喝?”

赵子骥脸上一阵抽搐,差点儿破口大骂。

“有个鸟!”对面领头的说道,“啥都没有,身上半点儿值钱玩意儿都没有!你们可别光为口水就害人性命啊!”

“这种事,以前倒是干过。”都管一边说,一边自以为机灵地嘎嘎直笑。

“前头不远就有条河!”另一帮人里有人哭喊道,“这会儿还没断流呢!你们不必——”

“咱们不伤人性命。”赵子骥坐在那里说道。

对方总共有六个人,都是乡下人,东西都背在背上,连头驴都没有。赵子骥接着说:“到对面去,够你们乘凉的。我们一会儿就上路。”

“去江边?”另一个领头的说,这回没那么紧张了。他年纪比赵子骥大,剃了个光头,说话含糊却不粗鲁。赵子骥没有托大,他不想跟人搭伴而行,以免被人识破伪装。而且,关于此行的任何消息走漏出去,都可能带来危险。

“正是。”都管正儿八经地回答道。显然,他是因为对方跟赵子骥说话而感到气恼,他补充道:“估计还要走上两三天。”

另一拨人行动起来,走到路对面的树荫下。领头的却没动。他的衣服脏乎乎的,并且跟其他人一样,汗如雨下。他又跟赵子骥——而非老都管——说:“俺们不用走那么远,前头有村子,村边有个蚕场,俺们要把麻布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