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往事种种(第3/7页)

马帮中人早就习惯了沈壮的沉默古怪,没有谁去招呼他,两位行商却颇有些好奇,带路的向导于是把沈壮的经历向两人粗略讲述了一遍。其中一名行商听完后,眉头皱了起来:“三年前的九月十三?是不是在一道叫河西岭的山岭附近?”

沈壮心里一激灵,站了起来:“没错!就是河西岭!这位大爷,难道你……”

“我不敢肯定那就是你的妻子和儿子,但在九月十三那天夜里,我的确见到过一群人抓走了一个妇人和一个婴儿,那样的事情的确很难让人忘怀,”行商说,“那时候我还是一个走村串寨的货郎,天黑前错过了下一个村子,只好在山野里露宿。夜里又冷又湿,我几乎没怎么睡着,半夜的时候,我听到了一阵马蹄声。”

沈壮浑身颤抖着,差点要跪下来感谢神明。终于有人知道那个晚上发生的事情了,可他们现在究竟在哪儿?是活着还是死了?他不敢问,一颗心像是悬在了半空中。

“因为担心是强盗,我赶忙躲进草丛里,只听到马蹄声在一片空地上停了下来,来的那群人在空地上燃起了一个火堆,”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听着行商的述说,“他们一共有十多个人,穿着黑色便服,我看到他们从马上推下来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妇,手里还抱着一个婴儿……”

“就是他们!”沈壮喊了起来,“他们怎么样了?”

行商沉默了一会儿,轻轻拍拍沈壮的肩膀:“你要节哀啊,兄弟,你的妻儿,他们被……当场杀害了。”

沈壮如遭五雷轰顶,只觉得全身都无法动弹了,但偏偏意识还很清醒,行商的话继续钻进耳朵里:“我没有本事阻止,眼睁睁地看着那群人两刀下去夺走了两条人命。更让人发指的是,他们的尸体马上被扔进火堆里焚烧……”

“这也太残忍了吧,连尸体都要残害!”就连向导都听得义愤填膺。

行商苦笑一声:“是啊,当时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也担心被他们发现,就悄悄匍匐着离开了,可直到离开他们已经很远了,空气中还飘浮着一股刺鼻的焦臭味,提醒着我并不是在做噩梦。”

那是梦,一个笼罩我一生的梦,沈壮想,我永远也不可能从这个梦里摆脱出来了。他软软地坐在地上,放倒自己的身体,躺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夜风穿行于崎岖连绵的山间,仿佛山里的一切都在发出呜咽声。让我就这样死去吧,他想,那样就不会再有任何痛苦、任何牵挂了。

就在这时候,行商说出了下一句话,一句让他在一瞬间重新找到生存的意义的话。这句话让他立即抛掉了之前轻生的念头,并且让他迅速燃起了继续活下去的欲望。

“我偷听到了他们的一些对话,大多我都不明白,但其中有一句,也许与他们的身份有关,”行商说,“我听到一个男人重重地叹息了一声,说道:‘没想到我邢万腾的刀有朝一日会拿去对付无辜的女人和婴儿。只是,我们已经付出了那么多兄弟的性命,总不能全军覆没了吧。’所以,这群人当中至少有一个叫做邢万腾的,说不定你以后能有机会找到他。”

在此后的岁月里,这句话就像刀刻一样,牢牢印在了沈壮的脑海里。他相信,自己总有一天会找到这个叫做“邢万腾”的人,为妻儿报仇。这是他活下去的唯一意义。

[三]雨夜惊魂

圣德二十年十一月。北邙山北麓,枯云峰。

于泽泰已经在北邙山里逃亡了将近十天。他吃光了所有干粮,即便偶尔捕捉到一两只猎物也不敢生火烤制——生火冒出的烟雾有可能使他暴露目标。而他一旦被擒就意味着死亡,因为追杀他的是一群北邙山的河络。

现在他只觉得无比后悔,每过一天逃亡的日子,这种后悔就加深几分。作为一个强盗,他千不该万不该去打劫两个河络,更加不该杀了他们。如今他明白了,杀死河络就相当于捅了马蜂窝,他们似乎是追到天涯海角也一定要把自己抓回去正法。

傍晚的时候,下起了雨,而且雨势越来越大。于泽泰感到一阵绝望,不只是因为雨中的山路更加湿滑难行,也不只是因为十一月的雨水淋在身上实在冰冷彻骨,还因为雨水会让他留下泥泞的脚印,让河络们更加容易追踪。

与其这样,还不如转过身和他们拼了,于泽泰恶狠狠地想着。但突然之间,他注意到了前方的一处断崖,一个绝妙的主意产生了。

不久之后,于泽泰已经躲在了断崖下方,耳听得河络们用他听不懂的河络语叽叽咕咕一阵后,转身向回走。他很兴奋,自己的计策成功了,区区几个脚印就骗过了那些愚蠢的河络,让他们以为他已经失足跌下山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