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丧乱之神(第4/18页)
他问的都是一些无比滥俗的套路:你真的不认识这个人吗?你真的不知道他会来找你吗?你这几天都去了什么地方干了些什么事?尤其是两天之前的午夜——那是仵作大致推定的死亡时间——你在哪里、有没有证人可以证明?
云湛信口应答着,丰富的经验令他的答案无懈可击。盛怀山问来问去,抓不住他的破绽,只能有些气馁地先把他放回去。
“这只是开头,”盛怀山脸上的笑容很勉强,“接下来,还有很多要打搅你的地方。”
云湛做了个请便的姿势,出门时顺便冲着一直瞪眼看他的看门老头儿轻声说了一句:“又是大事情,真可怕!你们衙门说不定又要死人啦!”
老头儿的脸瞬间变得比黄瓜还绿,云湛大笑着离开,但笑声很快就停止了。
那张纸条上的字他见过!
只是瞟了一眼纸条,他就认出了那个慌慌张张、歪歪斜斜的字迹。十多天之前,在他还没有接下艾森的委托时,他曾收到过一封奇怪的信。这封信是从宛州的另一座城市淮安寄来的,但既没有详细地址,也没有寄信者的姓名。信封里装了一张信纸,上面用和这张字条上一模一样的字迹写着几行令他无法索解的话:
“云湛先生:
我会在半个月之内来找你,只有你能挽救九州的命运了。
邪魔已经复苏,血灾即将降临。找到尸”
就是这么两句话,最后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尸”字,没有署名,那个“尸”字的位置紧贴着上一句话,也不像是署名。很可能是写信人还想写点什么,但一下子遇到了意外,于是慌慌张张把信塞进信封就藏了起来。或许之后还有人奉他的指令找到信寄出去,但他想要写的话终究没有写完。这是什么意思?找到尸体?
云湛回想起自己收到这封信时嗤之以鼻的心情,完全把它当成了一个恶作剧。但现在,恶作剧的主人已经出现在自己眼前,而且在和自己会面之前就变成了尸体。看着信上那颤抖惊慌的笔迹,这个人是多么希望自己能够帮助他啊,可惜最终,自己并没有能帮到他,甚至没能让他活下去。
不知怎么的,云湛微微感到有些内疚。如果自己当时认真地对待这封信,也许就不会去接下艾小姐的无聊委托——虽然很赚钱——而是耐心等待此人上门,那他可能就不会死。可惜世事不存在“如果”,这个独眼人和自己失之交臂,没有留下任何话语就死掉了,云湛只能一遍遍回味着那句话、思索着包含在其中的难解谜团:“挽救九州的命运”,“邪魔已经复苏,血灾即将降临。”
会是什么样的邪魔和什么样的血灾呢?这短短的十二个字,似乎包含了无尽的恐惧和焦急,死者究竟想要向他传达些什么?
云湛在街边席地而坐,眼前交替闪过死者空洞的左眼和盛怀山阴笑的面容。他下定决心,要把这件事弄清楚,三分之一为了抚平自己些微的内疚,三分之一为了这件怪事本来还算有趣,三分之一是为了狠狠给盛怀山一巴掌。至于艾森那边,他有绝对的把握,艾小姐会“恢复正常”的,过段时间去找艾森收余款,编造一点诸如“施法于千里之外”的鬼话就行了。这年头越是有钱人越是相信那些完全无根无据的鬼神之说,云湛很多时候都想转行做个专职的除妖师,那可比当游侠赚得多多了。
这一夜,一股来自北方的寒流袭击了南淮城,也就是所谓的倒春寒,一时间气温骤降。衙门的看门老头把已经收进箱子里的棉衣又翻了出来,一边打着寒战,一边以五十步笑百步的精神看着巡夜的捕快们清涕长流的可怜模样。他在晚饭时间弄了点烧酒回来,此时用热水温了酒,就着猪头肉喝上两盅,身上才算是有了些暖意。
他正在哼着小曲,享受着酒精带来的晕呼呼的惬意,窗外忽然有一个影子高速闪过。他吓了一跳,定睛再看,却什么都没有了。
喝多了,眼花了,他自言自语地告诉自己,但在内心深处,却有一张坏笑着的脸慢慢浮上来。老头儿晃晃脑袋,把这个该死的影子一脚踢开。就算是那个小流氓来了,老子也做不了什么,他想着,管他那么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