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人心(第3/4页)

听到这里,赵玖终于动容,却是如醍醐灌顶一般一下子明白过来了!

话说,赵官家还是不懂得理论结合实际……他之前听到汇报,只以为京西真的是乱成一锅粥了,再加上之前遭遇的盗贼中丁进这个地方上起势之人给他的印象太深刻了,所以赵官家一直以为京西的情形也会类似,也有无数人起了野心,不再把大宋朝廷当一回事。

但其实不是。

结合着之前的情报,再加上眼下刘子羽‘主客’二字的提醒,赵玖哪里还不明白,京西这种乱象只是战乱中理所当然的局势,之所以看起来吓人,只是因为这里面牵扯到中国千百年来贯穿不停的主客之争。

北面战乱,大量的流民和溃兵南下,偏偏又没粮食补给,自然要仗着自己短时期的人力、战力优势去掠夺,而后本地人自然不甘被鱼肉,再加上此时金人恰好又犁了一遍,以至于官吏清空,缺乏官吏来组织协调双方的矛盾,那么必然会有地方上的豪强之辈奋起,组织兵马,无论是谁一律防范!

说白了,之所以乱到人人看起来都是不法之徒,人人相互交战,是因为主客之间因为生存必须的生产资料产生了剧烈矛盾,这种时候,再拿宋金两国的立场,和野心不野心来评判,反而有失公允。

至于非要说双方谁对谁错……从普通人的道德感官中当然会觉得是北面来的流民和溃兵胡作非为,也就是这些客的错误,而且事实上细细一想,翟冲、翟兴、翟进,以至于牛皋,这些目前看起来最可信的力量,依然都是本土力量,而那些作乱起野心的,实际上也多是东京、西军下来的溃兵,他们手上第一时间就有刀嘛。

但事实上,大家本质上都是求个活路而已,错的只有二圣和金人!不过这个道理可能只有赵官家一个人敢说,这些拿性命为二圣的错误还账的人未必能有这个觉悟,便是赵玖亲自说话,也只能在行在里扯几句,真正发布出来,还是要暂时止于金人,号召大家一致对外的。

所以说,这个时候赵官家出面去招抚他们,他们看起来性格不一,行事作风不同,但从根本上而言还是没理由拒绝的。

尤其是在宋金两方官方力量的挤压下,眼下的京西并没有任何一个人有丁进那种力量成为第三方来摇摆……西京洛阳那里是有一个剧寇的,唤做杨进,却也是正式降了金,被金人用来围剿二翟的。

总而言之,刘子羽一言道破,却是让赵官家彻底认定此人有几分本事之余,渐渐放下心来……如若如此,只要招抚顺利,韩世忠又能进军迅速,这完颜银术可便也只是虚惊一场。

一念至此,赵官家眉头稍展,也不管对方依然在侃侃而谈,便直接开口:“刘卿,朕看你谈吐不凡,又是忠良之后,加上行在正缺懂军务之人,何妨来兵部判职方司事……”

“官家!”张浚忽然打断了赵玖,便是刘子羽也忽然拱手俯身。

“怎么?”赵玖一时不解。

“刘彦修已经是五品文官散职……放在寻常直接出去知州都无妨碍的,差遣显得轻了一些。”张浚小心提醒。“若官家想留他用作军事上的参谋,何妨再加一个高一些但清闲的差遣?”

赵玖恍然大悟,知道自己又犯错了,于是从善如流,复又给了对方一个国子监的什么差遣,这才算就此了断。

就这样,赵玖被这个刘子羽一番开解,多少对京西前途又少了几分忧心,而后又让冯益带刘子羽去取了一些赏赐,并私下与张浚说了几句话,然后又让冯益送二人出去,最后却是困乏无力自去补觉。

且不提赵官家如何再去补觉,只说张刘二人出得汝阳府衙来,转入外面街上,然后并马而行于上午艳阳之下,这刘子羽却终于忍不住开口质问:“宪台刚刚为何不让下官自请出外招抚,或为前线军州?官家身侧的军事参谋,固然是近臣,但囿于中枢,我委实不想为。”

“因为此时天下最难的地方便是官家这里。”张浚一声叹气。“留在此处,开解官家,为官家出谋划策,便是你最该做的……子羽,你这人万般皆好,就是眼界有限,不懂大局。”

刘子羽张口欲言,却没有说话,俨然还是有些不服气。

“彦修,你知道官家刚刚趁你和冯益一起出去领赏赐的时候与我说了什么吗?”张浚见状只能勒马正色相询。

“我如何能知道?”

“他问我如何能将无罪的冯益驱逐出去!”张浚一声叹气。“而我问官家为何无罪反而要驱除,官家却说冯益伺候的太好了……当此国难之时,他怕自己享受沉溺过度!”

刘子羽一时讶然:“不意官家自律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