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灵祸世(第3/6页)

他在市中心找到一间被废弃的民居,在残破不堪的客厅里收拾出一小块干净地方,坐下来,深呼吸,心头默默过了一遍接下来的行程。

还有十七个地方要去,顺利的话,全部灵魂在最迟一个月后就能收集完毕,接下来要打开通道。

眼下还要顺带解决一个难题,就是要不要恢复和川的联系。

就是在与利先生对坐喝茶之时,他单方面断开了和川的连接,尽管是被雇佣者,尽管仰赖川所掌握的庞大力量后备,尽管成为灵魂劫掠者究其本原乃是一桩任务。

但安内心深处,并不是真正这样想的。利先生像一把钥匙,拨开紧锁的阀门,被刻意埋藏的回忆与情绪急剧爆发,如同一眼沉睡的火山终于苏醒。

作为异灵川的雇佣兵,他什么都不想;作为安本人,他想了什么,则半点都不想让川知道。

没有人能统治他精神上的自由,无论神灵还是妖怪。

窗外最后的自然光终于都消失,正在执行宵禁的城市非常寂静,某些居民冷落的区域更是如死一般沉默。很远很远的地方也许有人家正在小心翼翼地开派对,安灵敏的耳朵能听到古怪而富于节奏感的旋律。

他站起来,拉开窗帘向外看了看,尘土簌簌落下,一只受惊的小老鼠吱吱尖叫着,从窗棂顶上匆忙逃窜开去。

安走出门,街道无人,偶尔会飘来一丝西亚烹调食物所用的波斯香料的味道,不习惯的人,鼻窦间会感觉到一种奇异的刺激。

他不紧不慢地走着,仿佛在此居住多年般熟稔,毫不担心在黑暗中会迷失道路。大约在二十五分钟之后,安来到了第一个目的地。

一间低矮的小房子,门口挂着简单的装饰,没有名牌,门户紧闭,缝隙间黑漆漆的。

这里住的是一个教徒,岁近中年,孤独地依赖信仰而生存在世上,身边人的一系列死亡,令他从人生伊始便错过几乎全部俗世的温暖,因此对神的虔诚中也没有半点杂念。

安敲了敲门。

在他是恺撒的时候,他也非常有礼貌。

你有能力干掉一个人,不意味着你非要对他很粗鲁。

没人回应。

但屋子里分明是有人的,不止一个。

有呼吸,有体温,还有血腥味。很鲜明。

孤独的教徒今天有伙伴吗?在一起谈论经文,赞美真神,然后用对彼此的鞭打交换对信仰的热爱?

安再度敲门。

他敏锐地感觉到门内人的体温不正常得高,刻意压抑呼吸。而且,还在悄悄往他的方向靠近。

猛然,门被一把拉开,里面伸出两只手抓住安的肩膀,把他拖了进去。

屋子里一片黑暗,不过对安来说不是障碍。

抓他的人有两个,屋子里还有一个人躺在角落里的灰色地毯上,不用仔细看,安就知道那个人快要死了。

问题是,他正是安要找的人。

一旦他死了,灵魂也就很快会消失在虚无之中。而像这种将一生彻底奉献给宗教的人,信仰将他的灵魂滋养得极为丰润强大,是十字架上至关重要的一颗星。

安将抓住他的两个人推开,推到屋内最远的那一面墙上,头撞上去,身体软瘫下来,失去知觉。他的力量拿捏得刚刚好,对方死得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音。

他走到地上的伤者身边,伸手触摸他颈部动脉。那人知觉仍存,口中微弱喃喃,以波斯语在念诵什么,从节奏和语气来看,也许是祈祷的经文,行到死荫幽谷时,希望神与之同在。

安的掌心出现一样东西,移到他的头顶,那里有一道极细的缝,但任何人类发明的精密仪器都无法察觉,只有死亡来临时才会开启,让灵魂逸出肉体,享受最后一刻毫无拘束的自由。

但安所使用的道具媲美死神,能让那道缝扩开的同时,还不需夺取性命。

有的人觉得,即使是没有灵魂的性命,仍然算得上是一件礼物。

他的工具是一个银色的钩子,吃饭勺子大小,钩子一端刻着无数只作攫取状的手,形神兼顾,极细微,亦极细致,栩栩如生。

那是神演医学所特别研制的灵魂勾手,本来常用在难度特别高的外科手术中——有一些手术,就算受伤的是身体,需要先治疗的却是灵魂。

这一次勾取的速度相当快,因为身体大限将至,无力抗拒或争夺。

安成功得手,教徒撒手人寰,几乎在同一刻发生,将那活力尚存的灵魂置入保存袋,他松了一口气。

然后有一阵奇怪的灼热,在他脑后升腾。

来自屋外。

安悄然打开门,讶然发现不知何时起,大街上无声无息地站满了人。

严格意义上说都不像人,形如野兽,神如鬼魅,都正对自己虎视眈眈。

这些人的后面,非常突兀地立着两匹黑色骏马,全副青铜甲胄包裹的骑士在上,睁开血瞳如火,望着同一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