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第5/22页)

这杂种,他甚至不在乎他自己会不会被报复。

吴晓峰是如此热爱玩弄他人,以至于他可以付出巨大的代价,仅仅是为了看曹敬被情感驱使着去奋斗拼搏。而曹敬自己——这么多年来像是患上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一样,在被他折磨的同时,却又在内心深处等待……他的认同,这太他妈的讽刺可笑了。

在曹敬心神摇乱的时候,却又想起老姜的目光,如父亲般威严的目光。“不许哭!”他总是这么说,“男子汉哪怕咬碎了牙也要往肚子里咽。”还有姐姐温和的目光,那种隐含赞许与包容的目光总能让他振奋精神。

“雷小越目前还在儿科病房里,而梅和勇现在正试图确保他的安全。这是他的首要任务……”曹敬隐约听见自己正在说话,哪怕情绪上受到了冲击,自己的理性依然在麻木中进行思考和判断,“他的再生能力可以用液氮这类冷资源强行压制,在皮肤科有部分液氮容器,我们可以去取一些来……”

曹敬突然闭嘴,因为明郁江把手按在他的心口,一种澎湃的动力以心脏为起源,迅速涌遍全身。

曹敬颤抖僵硬的身体安定了下来。“把这件事办完吧。”他简短地总结道。

三百米,这是公安部门经过测量得出的范围数据。梅和勇知道这个数字,但这并不是他的极限。唯一的问题是——雷小越。

以他本人的意思来说,这个小孩杀了也就杀了,可惜发布任务的人不这么觉得。

每一次,发布任务的人都会用烙铁把信息烙印在他的脑子里,单纯是比喻。因为那种痛苦与烙铁很相似,留下的是赤红色的准则、纹路,无法绕过。梅和勇的每一个念头都被这个信息管辖着,好像他的上司——那个傲慢自大的人就站在他脑子里,对他的每一个念头评头论足,鞭策他去完成任务。

只有梅和勇试图完成任务的时候,脑中的烙印才不再鸣响。

有的时候梅和勇会思考,如果自己的脑浆也能够再生,是否可以通过神经网络的破坏与重建来摆脱镣铐。但另一条刻在意识中的准则就是尽力保护自己的生命和头脑,让他无法验证这个想法。读过的生物学知识让梅和勇认为,自己的高速代谢再生无法复原精密的神经系统,不过试一试也没有坏处,毕竟自己现在能失去的东西不多。

少数能保留的东西,就是他读过的书,知识对于一个特工来说是很有用的。虽然控制者磨灭了梅和勇的过去,但对他读过的所有书以及获得的知识网开一面,让这些信息可以在他的头脑中罗列整齐。但这个方法略有瑕疵,梅和勇能回想起自己以前每一次读书的残片,最开始的时候是在一个人的膝盖上,白色的布封面,是一本医书。自己的培养人或许是个医生?

梅和勇通过不停阅读的方式努力在头脑中留下一连串坐标,而操纵玩偶的匠人和他有着心照不宣的默契。梅和勇清理完目标后,会找一些文字来读。他模糊记得夜晚灯光下的飞蛾,他活活掐死某个女人,享受快感的同时拼命寻找周围的文本。电线杆上的广告,他一边吸收甜美的生命一边记忆北九州市最甜美的蛋糕是什么。

于是他记得:胶皮手套上沾满鲜血——突发性威尼克脑炎;祈祷后的沉默——新罗马的“公共信仰”政治团体;尖叫、哭泣与求饶——死者的自传,硅谷科技传教士与即将到来的能力产品时代……

一系列谋杀定义了梅和勇的过去,于是他成了一柄血锈遍身的刀。

而这一次,他会记得什么呢?

自己会记得《江南地图册》和其中沧江市的章节,以证明自己来过这座富庶安详的城市,他意识到自己正在读墙上的洗手要诀和“不要在公众场合谈论病人的病情”……

雷小越躺在病床上,还挂着吊瓶。

“挂完再休息两天,就没事了。”医生畏缩地说。

“谢谢。”梅和勇握住他的手,对方的手干燥冰凉,注重卫生和整洁,是个好医生。他们看惯了生死,才更努力维护自己的身体,令人敬佩。这让梅和勇几乎有了怜悯之心。

那个有着心灵感应功能的挡路人,我知道你能看透我的脑壳,但我要做的事很简单。

梅和勇抱起雷小越干巴巴的身躯,把他放到轮椅上,就像之前曹敬制造的幻象。然后他推着轮椅一路走向电梯,准备到楼顶。

他做了简单的逻辑推断:

一、如果不理会这个人,带着雷小越离开医院,我现在是否能够离开沧江市?

答:对方作为信息收集方向的进化者,已经获取到了自己的信息。若放他离开,自己必然会被官方暴力组织截获,因此必须在离开之前解决这个莽撞愚蠢的家伙。他头脑发热,竟单枪匹马来阻截自己,可谓是最佳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