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第15/22页)

吴晓峰敏锐地感觉到室内的气氛有些怪异,他试着摸了摸桌子,却被啪地电了一下。静电,空气变得有些油腻,角落里异样的光线变化……他咳嗽一声,道:“先不急做出决定,你可以再休息一下,或者去院子里散散步,放松一下精神。这个决定不需要立刻做。”

“好。”

吴晓峰按了个铃,有人把曹敬带了出去。

门关上的一刹那,曹雪卿面前的报告啪的一声被点燃了。炽烈的火焰转瞬间将报告烧成灰烬,散落在金属桌上。曹雪卿不停地捏着自己的眉心,半晌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院子里很冷,但很香。这是品种改良后的白玉兰,曹敬盯着院子里的大树想。之前下过雪,花朵们和风沙混在一起,显得又脏又香。曹敬身边不远处有两个人跟着,不是秘书,但监视的功能是一样的。

曹敬避开车来车往的通道,在树下反反复复地踱步,一圈圈地绕着走,希望自己能够放松一些。最后他累了,坐在树下的石头台阶上,抱着头想事情。

花……

他想起高中的时候,那时候开始有人在街头巷尾卖那种白玉兰的小配饰,用别针把两朵小小的白玉兰穿在一起,很香、很便宜,但又很好玩。在着重改良作物的国家战略级工程“生物技术革命”之后,许多国家规定的观赏植物品种也得到了改良。白玉兰改良了“赏花玉兰”品种,在全国各地广为栽培,一年四季都有玉兰可赏。

那年曹敬十六七岁,刚好是“赏花玉兰”开始推广的时候。街头巷尾人人都戴白玉兰,虽然这个风潮第二年就过去了,但曹敬对这波玉兰风潮印象最深。

他还记得,被一起送去少训所的那天,他坐在车上等红绿灯的时候,有老太太敲车窗,然后塞进白玉兰坠饰来卖。

他买了一对,挂在明郁江的衣领口。

“小没良心。”姐姐拧了他一把。明郁江把其中一只摘下来,越过曹敬,挂在曹雪卿的胸口。

如果能一直那样下去就好了。

曹敬还记得,那些白玉兰又软又嫩,手一揉就碎了,所以得小心关照。白玉兰刚采下来的时候洁白如玉,过两天就开始发黄,然后就逐渐萎缩、腐烂。离开了根的花就是这样,无根之木终究不能长久。

在进入少训所的那一天,曹敬惊讶地发现,他遇见的是同样具有心灵感应能力的孩子们。

那天他见到了吴晓峰。那时候的吴晓峰是个穿着汗衫,气喘吁吁,走路都不方便的大胖子,笑声比今天要大很多。夏天的时候,总是说到一半掏出手帕来抹汗,每次下课后都要去厕所洗手帕,然后挂在电风扇上吹干。

“来,认识一下彼此吧。”

曹敬和其他几位心灵感应者面面相觑,最后,一个稍微有点龅牙的孩子向他伸出手:“我叫相阳,我好像见过你。”

这确实不是曹敬第一次遇见相阳,这个有着稀少姓氏的男生和曹敬是同一所小学毕业。从小学开始,相阳就是“邻居家的孩子”。虽然家里很穷,但以刻苦学习闻名学校。小升初的时候摇号择校,他没摇上心仪的民办初中,最终和曹敬就读了同一所公办学校。两人没有交集,但曹敬一直认得相阳。万万没想到,相阳竟然同样觉醒了感应能力。

事后回想,曹敬依然觉得那时候聚在那里的心灵感应者们很不寻常。

一共六个具备特殊潜质的青少年,与其他同期的少训所成员们被分开培训。宿舍在最偏远的,位于山间的“十六号楼”。而教学和培训也都在十六号楼的不同楼层进行,楼前面有一块年久失修的篮球场,篮筐上长满了红色的铁锈。

和少训所其他地方不同,十六号楼边上就是树林,而且已经是靠近山腰的地方了。不远处还有以前留下的防空洞,据说夏天避暑很好。防空洞中间和另一侧是隔断的,这边普通百姓不让进,大防空洞的另外一边经常有市民来乘凉。山上还有一口著名的泉水,每天都有人来挑水回去吃。

相阳在其中是最活跃的一人,曹敬怀疑这是因为他觉醒的时间是六人中最短的。听他自己说,他觉醒感应能力才一个多月,时间还不足让他体会到人与人之间的尔虞我诈和钩心斗角。其余几位少年都比同年龄段的人要成熟许多,打量彼此的眼神中带着一些敌意,除了相阳与曹敬之外。

吴晓峰说所有人都认识一下的时候,只有相阳主动向曹敬伸出手。后来曹敬问他为什么其他人都不和自己打交道,相阳说是因为曹敬身上有一种难言的气场,让他人心生畏惧。

那段时间里,曹敬很多次看见工作人员在周围闲聊的时候对他指指点点,他知道他们在取笑什么。他反复观察自己在镜中的外形,确实有点儿像女生,有些阴柔。而面目——他自己的面目没什么辨识度,倒不如说心灵感应者很少关注皮相。但当他注意到的时候,曹敬发现确实有许多人因为单纯的外形对自己产生某种敬而远之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