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清都梦断理归桌(第4/17页)

可惜啊,也是一代不如一代。先是南老爷成了亲就跑到外地去衙门做个小文官,家里的生意都是南夫人周氏打理。周氏一个妇道人家能力也有限,渐渐地就关了不少铺子,船运这里就只剩十来条船走海运,算是留点传承。但靠着几个庄子的租子,也过得富足。那南老爷最是个会享乐的,辞官后带了六七个老婆回来,后来又讨了几个,也是不管生意只管挥霍的。到了南家大少爷接管生意,那就更没法说了,反正也是个败家子。

他家大少爷早些时候急着兑银子,抛了股份。我呢,当时只瞧着是个赚钱的生意,也没查清楚就接手了。谁知道接到手里才发现里头管理得乱七八糟,柜上得力的掌柜和伙计都叫南大少给挤兑走了,经营的一塌糊涂啊!

我苦撑了两三年,再撑下去家底都要败光了。我儿子也大了,要接我去香江养老。他在那边做了厂子,买美国机器、请洋人工程师,哪不是需要大笔的款子?我寻思着与其把钱费在这上头,不如卖了,把款子交给孩子挣个好前程。

我年纪不小了,早没了雄心壮志了,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二爷您不一样,震州码头是四爷的天下,荐头、扛工、商户都被四爷料理的服服帖帖、整齐有序。您想,码头有四爷罩着,自家人看着自家生意,光成本也能下去不少。二爷您又是个懂经济的,同英国人关系又好。通平号要是让二爷经营,那还不财源滚滚的?……”

裴仲桁还是心不在焉地望着外头,直到江誉白和南舟消失在他视线里后,他才转了目光回来。杯盖撇开飘过来的茶叶,静静地喝了一口茶。

陈国松说得口干舌燥,但看裴仲桁那八风不动的样子,料想大概是没戏了,人便有些颓然。他无奈地也端起了茶润嗓子,想着该去找谁来买自己的铺子。不料裴仲桁放下了茶杯,缓缓道:“那就这样吧,陈老板带上文书明天就来我家把手续办了吧。”

陈国松没反应过来,愣了片刻,“什、什么?”

裴仲桁却已经起了身,“就按陈老板说的价来吧,通平号我要了。”

江誉白把南舟送到了巷子口,汽车开不进去,他下了车替她打开车门。本要送她到门口,南舟却请他止步,也觉得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江先生不必送了,街坊邻里人多口杂,回头传到我家三姨娘耳朵里,我得好几天不得清净。”

江誉白很理解地笑了笑,并没有勉强,同她道了再会,南舟颔了颔首转身往家走。

夜风轻柔,把鬓边米兰的香味送到鼻端。她从头上取了下来,低头轻轻嗅了嗅。浓郁的花香经久不散,比八月桂子还要馥郁。

她走了一阵停了下来,下意识转过身去,却见江誉白双手插兜靠在车身上。大约是没料到她会回头,他怔了一下,然后笑着冲她挥了挥手。

南舟也没料到他还在那里,硬着头皮也笑了下,忙转了身快步往家走。两颊发起烫来,心也慌的不像话,暗暗懊恼自己为什么要回头,就像传说中的花痴。

远远看她进了门,江誉白这才上了车。他情不自禁地笑了笑,刚才姑娘是害羞了?笑起来是甜的,羞起来怎么觉得更甜?

南舟到了家,进了院子人靠在门上喘气,心都快跳出来了。她读书那么多年,乌泱泱的男同学,高矮胖瘦、或文或武,或开朗活泼或沉着稳重。不是没有品貌出众的,也不是没有追求她的,只是她从来没觉得这些人同自己有什么关系。女同学们挂在嘴上的“爱情”,对她来说是个相当模糊的东西。

在建州时有个叫姚樱华的女同学,几个月就会换一个男朋友。有时候女孩子们凑在一起难免说些私密话的话题,姚樱华就会以过来人的身份教育、鼓动她们,让她们趁着年轻好好享受爱情。

南舟功课好,这方面却不怎么开窍。大约是瞧着自己的父亲如何对待母亲,所以对男性天生有一种失望。她听得懵懵懂懂稀里糊涂,既不羡慕也不好奇。但做个好听众,总还是要捧个场问些问题,好叫宣讲的人有话可说下去。

姚樱华抚着胸口有些激动,“你问我爱情是什么?爱情是拥抱,是热吻,是不可抑制的心动,是不顾一切想要的靠近,是不分昼夜的想要耳鬓厮磨。”

南舟觉得她像在演话剧,姚樱华还是孜孜不倦,把手放在她胸口,“当你对一个人心动了,你会感觉到心活起来了,嘭嘭嘭地在跳。心被一团热流紧紧裹住,然后除了那个人,你什么都看不见了!”

南舟觉得她说的玄之又玄,不以为然道:“然后呢,就要KISS了?你说人的嘴不就是两片肉,有什么好吃的?甜的?咸的?”

另外的一个女同学也有男朋友的,听她这样说,咯咯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