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册 番外(第4/6页)
这三日,一个个以花为名的女人穿过这道贝帘而入,又离去。她们伏在他膝上,仰着桃花似的醉容唤他良人。他本可以将一个温柔的情人演得更好,可现在,有的话,他对着那些脸再也说不出了。
自离晋后,他疯狂地想念着那个将月光植入他心底的女人。他想她,这不讲道理的感觉随时随地都会冒出来,然后完全不受控制地在他心里左突右撞。就像现在,耀阳之下,他坐在这里却像个未经人事的少年,一闭眼,满脑子都是月光下她清凉圆润的一抹肩,都是她踮着脚将那碗甜滋滋的凉酒凑到他唇边时醉人的眼。
“红云儿,红云儿,我再不要与你分开……”
她现在可离晋了?到哪儿了?等她来了,定不叫她再离他半步。
“家主?”
无恤睁开眼,一身儒服的张孟谈带着一个奉酒的小婢站在贝帘之外。
“坐吧。”他收了手中密函,回了神。
张孟谈行了一礼在他身前坐下,小婢子跪地将一溜儿五只彩漆长颈壶摆在案上:“这是坊里清歌姑娘酿的五种酒,‘白露’‘杏期’‘醉曦’‘扶摇’‘梨花春’,客且都尝一尝。今日天热,这一碗是解暑的果饮,浆果汁兑了清酒制的。”
“我来吧。”张孟谈知道赵无恤从不碰甜酒,便将小婢手上的果饮端到了自己面前。不料,赵无恤竟破天荒将那装甜饮的大碗又端走了。
“今日有些热,尝尝也无妨,不醉人,颇解渴的。”张孟谈有些诧异。
赵无恤端了酒碗却不喝,只低头闻了闻气味又放下了:“算了,只觉得想念。真喝了,也定不是那个滋味。”他把淡紫色的酒碗推到张孟谈手边,转头对小婢道:“你家清歌姑娘今日可有好心情了?”
小婢莞尔一笑:“客问得真不巧,清歌姑娘今日纵有大好的心情,也不会登台抚琴了。”
“为何?可同她说,是我要找她?”张孟谈看了一眼赵无恤,低声问道。
“自然是告诉姑娘了。只是姑娘有一熟客,每年只在夏初园中木槿花开得最好的那两日来听琴,只要他来的日子,姑娘一律是不见外客的,还请高东家见谅。”
“哦?这世上竟还有这样的雅客。也难怪清歌姑娘看不上你我这等俗人了。”赵无恤轻挑左眉,低头笑道。
张孟谈轻咳一声,对小婢道:“无妨,退吧。”
“唯。”小婢子低头退了出去。
张孟谈正了容色对赵无恤恭敬行了一礼:“恭喜家主,大约就是今日了。只待稍后琴楼中琴声一起,一切就能见分晓了。”
“嗯,若能杀了邯郸君赵稷,我这趟临淄也算没白来。孟谈,卿父寻了十年的人,你两个月就寻到了,委实替我长脸了。”无恤笑着给张孟谈倒了一杯酒。
张孟谈小啜了一口,笑着回道:“家主就别取笑孟谈了,那人是不是邯郸君赵稷还未可知,但若真是,家主是打算在这里与他动手?”
“怎么?怕我伤了你的清歌姑娘?”
“自然不是。只是那邯郸君与范氏、中行氏一族乃姻亲,当年六卿之乱,他们兵败逃入齐国,一藏就藏了十数年,如今我们若能找到一个邯郸君,说不定就能牵着他找到范吉射、中行寅及他们的后人。杀一个是折枝,杀一群才是伐根。家主此番若能替卿相了结这桩陈年宿怨,何愁世子之位旁落?”
“杀一群才是伐根?你呀,也只有为了我才会这么心狠。想十六年前,邯郸叛立,引晋国六卿大乱,赵稷、范吉射、中行寅叫我赵氏一族险些灭族,这仇不能不报。至于后人,随他们去吧!我怕要是我这双手再染太多的血,她就要嫌我手脏,不与我执手了。”无恤想起心中之人,不由得浅笑着摸了摸腰际一枚早已褪色的花结。
“家主说的,可是咱们在秦国遇见的那位姑娘?”
“她过些日子也会到临淄。该办的事,我想在她来之前都办了。我今春在你虹织坊订的嫁衣可做好了?”
张孟谈甩开不安的心绪,回道:“做好了,只差了腰带上的百子珍珠。蚌中产珠,珠珠不同,可家主非要寻一模一样的。也不知家主那八十四颗珍珠是怎么寻来的,叫我寻十六颗凑上,孟谈只觉得比登天摘星还难。其实,像赵家阿姐那样随意的性子,是真瞧不出家主的良苦用心的。”
“谁告诉你我这嫁衣是要送长姐的?”赵无恤给自己浅倒了一杯“杏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