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怀瑾握瑜,岂能独善(第3/4页)
说到这里,慕容子野放下酒壶,道:“父王让你明早提前入宫,赶在上朝前去见陛下,述中原战事。”
商之没有出声,静静站在窗旁,望着阁外风波。
慕容子野起身走到他身边,低声叹息道:“父王还有几句话嘱咐我交代给你,听不听在你。”
“什么?”
“阿彦与夭绍早有婚约,明知无望的事,最好不要深陷。”慕容子野轻轻吸了口气,“父王说,若将来阿彦真的病重无救,晋陵谢氏之女,或是你……”
“住口!”商之冷声打断他,凤目无温,对着满湖粼光凝望良久,才启唇缓缓道,“阿彦,他会活下去。”
慕容子野无言沉默,夜风拂面湿寒,一缕一缕,化作柔力压入他的肺腑,半晌沉寂,独听心底叹息深沉无尽。
次日拂晓,商之乘车出府时,天色未亮,晨雾迷蒙,至宫门前递上腰牌,于众臣入朝之前直赴文华殿求见北帝。
司马豫也刚穿戴完毕,听闻通传,忙命商之入殿。
“这么早来,还未用早膳吧?”偏殿,司马豫指着御座下首席案,“朕为你准备好了,一起用吧。”
“谢陛下。”商之将袖中备好的折书递上去,才在下首坐下,欲禀述战事,“臣当日去潼关……”
“不必多说。”司马豫满不在乎地挥挥手,笑道,“自去战场,你日日有战报递回来,前线战事朕心中清楚。如今只你我兄弟二人在此,无须讲那些规矩。”
商之只得颔首:“是。”
“不过有一事,朕不曾从你的奏折中看明白。”司马豫缓缓道,“在你去潼关之前,朝廷军队连连败退,根源究竟为何?”
商之未加思索,道:“车邪将军驭下不力。”
司马豫似不曾想到他会这样说,静默片刻,才笑了笑:“朕原以为你会为车邪说些好话。”他低头喝了口羊奶,又道,“那为何你军前杀的却是董据?”
“车邪为将,董据为卒,阵前将卒不合,断没有弃将保卒的道理。”商之道,“况且董据仗着军功爵位目空一切,确实难以驾驭,且也祸害其他将军的心境。此人不除,军中迟早会哗变生乱。”
“如此,”司马豫轻声叹了口气,“想来是朕用人不当,以董据的资历定难服车邪。朕之前未曾想到此点,白白牺牲了那么多将士性命。”他想了想,放下玉箸,对商之道:“朕派黎敬北去安抚董据的族人,并非驳斥你的颜面,只不过……九年前董据追杀你的恩怨满朝皆知,且如今的并州刺史更为董据族兄,此事牵连甚大,为免流言四起、董氏族人再生仇恨之心,朕才出面追封董据,以此堵住天下臣民悠悠之口。”
商之点点头:“臣明白。”
“明白就好。”司马豫笑了笑,不再多说。
此话落下,两人恪守古人礼训,默默用膳,不再言语。殿中寂静,一时用毕膳食,晨曦已穿透窗纱射入殿中,烛火光芒慢慢暗淡下去。
“明日十五……”司马豫记起一事,对商之道,“晋阳嫁出宫也近一个月了。适逢战事顺利,母后想在宫中办次家宴,宴请慕容虔夫妇、子野夫妇,还有你。”他话语略顿,目光瞥过飘摇的烛色,墨瞳深处锋芒轻闪,忽问道:“东朝的明嘉郡主是否还在你府中?”
商之握着茶盏的手指僵了僵,声色不动,抬头望着司马豫:“是,不过她——”
“邀她一起入宫吧。”司马豫打断他,笑道,“明妤自有孕来,常念叨东朝家人,如今得知明嘉郡主尚在洛都,整日央求朕传郡主入宫一见。借此机会,便让郡主在宫里陪着她阿姐住几日吧。”
商之垂眸,容色沉静似水,半晌,才淡淡出声:“臣回去会告知郡主,能入宫陪皇后,她必然会高兴。”
(三)
午后,洛都城郊。
龙门山下,丛林苍郁,伊水纤波流过,天光云影倒映其间,色如琉璃晃动。入林有一段白石铺道,柏树垂荫,密密挡住了日色。
伐柯手扶佩剑站在道侧,面色阴郁,望着缓步走入林中的商之,忍了再忍,还是忍不住大步拦在他面前:“主公!”
商之轻轻皱眉:“怎么?”
伐柯与商之身后的石勒对视一眼,默默单膝跪地。正午时他听闻石勒飞传的消息,自伊阙一侧的北陵营匆忙赶来,此刻铠甲未褪,下跪时内膝被尖锐的铁锁戳入身体,疼痛异常。他仰头望着商之,一字一字道:“主公,此处是独孤氏先人陵寝,百年来都有伐氏一脉看护。伐柯不敢违背主公,但若要让裴行那厮擅入陵地扰了先主公和主母的亡魂,除非要了伐柯的命,否则断不让他入林。”
“伐柯!”商之低喝。
伐柯面庞赤红,目色甚为倔强,冷冷抽出佩剑,放在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