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灵壁之围(第5/12页)

“禀将军,是蜀军来袭!”

“敲鼓布阵!”没有一刻的犹豫,顾峤大叫道,“霹雳车推前,待敌方船入江心,火石相攻!箭楼其后,敌近江岸,引弓而射!”

“是。”

战鼓长号声隆隆入天,顾峤领着亲兵三骑驰入中军时,江畔的厮杀哀嚎声已然入耳,奔入行辕内,却见萧少卿与颜谟悠然对弈,两人面色如常,似浑然不知江边已然战火纷乱。

顾峤气急败坏,大手一捋棋盘,怒道:“郡王,蜀军已打来了!你们还有心情下棋?”

“老将军捣什么乱?”颜谟斜睨了眼眸,很是不满,“我就快赢了。”

“你说什么?”顾峤双目赤红。

颜谟施施然起身,斯文一笑,不再言语。萧少卿这才道:“南蜀来袭多少人马?”

“战船五十,约有将士五千。”

萧少卿沉吟稍瞬,道:“这不是来抢攻渡水的,不过是在试探孟津这边的兵力。祖偃手握十二万雄师,他可日夜轮回不断来滋扰生事,令我军不得安宁。如此,他取其逸,我得其困,南蜀可坐定此战大胜。”

顾峤道:“那我们该以何对策待之?”

萧少卿转过身坐回帅案之后,执过茶盏喝着茶,静思不语。

颜谟忽然一笑,道:“老将军手中可有钝箭锈弓?”

“钝箭锈弓?”顾峤微怔了怔,断然道,“没有!我帐下的兵器都是沈谦大人十日前刚送来的一批精铁良器。”

“可惜,可惜!”颜谟不住叹道,“若以钝箭锈弓麻痹对方,引兵退后十里,任蜀军上岸。他们此行人少,即便可攻占浅滩,也不敢久留,必会回报祖偃东朝军队不堪一击。祖偃此战既要建功又要报仇,心思必然急切,如得知我军势弱,必会以大军征伐,届时我军再退四十里外的石夔关,必可成郡王的诱敌之策。”

顾峤恍然道:“诱敌之策原来如此。”

萧少卿却摇头道:“我的计策并非如此,颜兄方才所言也算差了祖偃。此人不同他那位志大才疏的兄长,颜兄想要以钝箭锈弓糊弄过对方,怕是不易。何况顾将军的威名早已在外,若贸然变成治军懈怠、不堪一击,那才让祖偃生疑。如此一来,诱敌之计到时也就用不成了。”

颜谟垂首道:“末将惭愧。此战如何打,请郡王示下。”

“该怎么打便怎么打。”萧少卿道,“不可让蜀军上岸一步,即便血流成河,今日也要守住孟津浅滩。”他微阖双目,慢慢吐出口气:“若我料想不差,日暮之前,无论成败,蜀军必会鸣鼓退兵。”

顾峤道:“那祖偃生性谨慎,若这样打下来,他用兵必会迟缓,郡王想要的速战速决怕是不能实现了。”

“那也说不定,”萧少卿微微弯起唇角,剑眉飞纵,言道,“等过了今晚子时,他必会生出大战之心。”

“为何?”颜谟与顾峤同时问道。

萧少卿却不再说明。颜谟与顾峤对望一眼,两人深知萧少卿的性情,默默行了一礼,出帐点将携兵,纵马奔赴战场。帐内的沉寂环绕周身,萧少卿睁开眼眸,透澈的目色间流过浅浅暗光,低头望着案上的地图,手执玉笔轻轻圈出一处城池——

于踌躇在握之前,必是忧忡满心。

正如萧少卿所料,南蜀昨日刚扎营益宁,今日渡江的将士仅为滋扰试探。只是不想这才一个下午的抢攻,却在飞石利箭中倒下了上千人的尸首。而顾峤所领的孟津守军扼守关卡,依然从容不迫,应对有余。蜀军初上岸的凶狠渐渐在飞滚的硝烟中淡却,待申时一过,收兵的战鼓便在群山深水间敲出不绝的回声。来时五十战舰,去时仅有三十八艘,岷江急流湍逝,卷带烈火中燃烧成支离破碎的战舰残骸,静静漂流往下。一天晚霞覆盖千山万岭,连带岷江暗红发紫的山色,山河浴血重生,美得惊心动魄。

即便是小胜,却是初战之捷。东朝将士意气风发,孟津十里皆可闻爽烈笑声,连哨兵所执的长槊,也在连营的篝火映照下透出夺人的锐气。

诸将在营中庆贺战胜之喜时,萧少卿却孤身飞骑出营,在通往紫桑山岭的小道上驻马停下,飞身攀上一侧高峰,望着远方位于夹岸山岭中川流而过的岷江,慢慢徘徊。空中残月一轮,不比昨夜清朗,纱云不时罩住月光,山间草木随风拂动,阴影浮浮,森冷瘆人。

“郡王是在等谁?”山下有人高声问道。

萧少卿回首,望着山下来人,有些无奈道:“还真是到哪里也逃不开颜兄的视线。”

颜谟笑着爬上山来:“你不知道,汝南王在末将出发之前,命我紧随郡王身边,以便随时可保护郡王的安全。”

“小叔叔……”萧少卿轻轻一叹,“我却不是不懂世事的少年了,他担什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