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转身明灭(第9/10页)

他字字铮铮,钟晔听得无处抓狂,几近吐血。

这两个姑娘不是我享受的——-钟晔用心良苦,却无人能体会,只得无语望苍天。

良久,燥热狂涌的气血好不容易压了下去,钟晔对墙边的女子挥挥手:“先去内室等着。”言罢,揪起阮靳的衣襟,面无表情道,“公子是愈发不知尊老!随我去见少主。”他当阮靳还是从前的少年般拎着,却不知阮靳这些年早已长高许多,此刻被他揪住只得缩身行走,毫无形象。

阮靳和沈伊不同,沈伊武艺非凡,钟晔待之无可奈何,终年只以冷面躲避。阮靳丝毫不懂武功,钟晔随手便可牵制,一揪一举间,异常熟练轻巧。

拉拉扯扯到了书房前,钟晔敲门推开,将阮靳扔了进去,恭恭敬敬地对郗彦道:“我先去命人到浴池蒸药酒,公子一个时辰后可来沐浴。”关上门,撂手走开。

郗彦从满案文书间抬头,看见狼狈趴在地上的阮靳,忍不住微笑。虽然他的肤色此刻苍白如冰雪,但唇边轻扬时,脸上的笑意竟透出了几分温暖。

阮靳整理衣冠,从容起身,咳咳嗓子道:“你看,你从小就装得比我聪慧懂事,长辈们一比,只道我是如何如何地愚钝恶劣,对着我不是叹气就是摇头,再者便是如钟叔这般的不耐烦。岂知若放到寻常人家,我这样也算是难得的乖巧聪明了。”

久违的抱怨重又听在耳中,真切得让郗彦动容。他望着阮靳笑意浓浓,墨玉般的眸间却染上湿润的雾气。

阮靳心中也是不可自抑的激动,上前在郗彦对面坐下,盯着他上上下下看了他半晌,张了张口,本要和以前一样对他诸多挑剔问难,只是话到嘴边却变了样:“长得竟比小时候还要好看……难怪讨所有人喜欢。”阮靳心绪复杂,转而数落道,“就是太瘦!太白!毫无精神!何至于如此操劳呢?早日找到师兄我为你分担,不是更好?就如今日对匈奴一战的双剑合璧,是何等畅快淋漓!”

郗彦垂眸,笑而不语。

他的不语让阮靳咬牙切齿,恨道:“玉狼剑每逢一主,必刻名鞘内。若非我当日在江州军营从七郎携带的玉狼剑鞘内摸出你的名字,怕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云憬与你互换身份的事。要不是我先找到了你,你是不是准备永远这么瞒下去?”

郗彦摇摇头,提笔于纸上写道:“玉狼剑本是阮氏家传之宝,若我真要瞒你,何必刻名鞘间?”

阮靳恍然:“莫非你是故意将玉狼剑赠给七郎?”转念一想,他又笑起来,“其实若无玉狼剑,两月前在邺都,阿公也告诉了我关于你的事。又说少卿请辞了赐婚,夭绍追随在你身边,你与夭绍幼而婚盟,既然活在人世,便仍是谢氏的贤婿。当年之事,郗氏与谢氏牵连最深,唇亡齿寒。今日平反冤屈不仅为郗氏,也自当是为谢氏。阿公让我告诉你,若北疆无事,为免生它变,提早带夭绍回东朝。此番东朝战乱,殷桓目前气焰虽胜,但自古邪不压正,来日必将束手就擒。为郗氏沉冤昭雪,已经指日可待。”

“郗氏的仇人何止殷桓?北朝姚融、裴行,柔然女王、如今的融王沈少孤同样罪不可逃。当年祸事初起北,谢太傅难道认为以区区殷桓的人头便可祭奠郗氏先祖,便能让沈太后承认当年沈太尉父子的罪孽,便能使陛下下定决心让沈氏背起谋害忠良的罪名?”

阮靳叹息:“那你准备怎么做?仍与尚回洛都?去辅佐司马豫?”

郗彦目光沉静,悠长的思虑后,落笔书道:“先去柔然,一救夭绍和华伯父,二探沈少孤。”

“探?”一番试探,到此刻阮靳才松出口气,“这词用得让我放心。阿公也说,此人暂且杀不得。”

“少主!”偃真忽在外敲门。

“进来!”阮靳代答,没好气地喃喃,“怎么今晚我每次和别人谈话都要被打断?”见到跟在偃真身后进门的贺兰柬,阮靳更是似笑非笑:“贺兰将军,又是你。”

贺兰柬微笑:“我与彦公子有事相商。”

“知道知道,”阮靳应得漫不经心,自案旁起身,“我出门让你便是。”说着他又唤偃真,“总管,我也有事想请教你。”

“不敢。”

偃真随阮靳到书房外,阮靳走至长廊尽头,见远离书房了,方才停身。

偃真道:“公子要问何事?”

月色寒凉,照在阮靳脸上,拂去几分不羁,添上几分清冷。他沉了口气,才缓缓启唇:“方才我观面色,察气息,看阿彦只中寒毒,身体并无其他不妥。那么口不能言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偃真有些犹豫。

“我是他师兄,也是他未来的姐夫,什么话不能对我说?”

“是,”偃真叹了口气,“当年,谢驸马与沈丞相救了少主出来交给我家主公,避藏在邺都城外慧方寺。少主当时中了雪魂之毒,由主母和竺法大师合力才将其救醒。按计划逃离邺都的前一日,正逢郗氏族人被押赴刑场行刑,少主求主公带他去见族人最后一面,主公为防他被行刑时的惨烈刺激喊叫,事前点了他的哑穴……因行刑场上百姓群情激愤,宫中传出圣旨提前行刑,少主赶到刑场的那一刻,已是屠刀长扬,血洒漫天,根本没有见到族人的最后一面。其后百姓又怒而起乱,宫中派禁军镇压,主公带着少主逃离邺都的那一刻,恰遇郗将军的头颅被悬在城门的惨景……少主当时便晕了过去,待他苏醒,主公解了穴道,主母恐少主郁积过久,诱他嘶喊发泄。然而少主张口却无声,从此……便再也说不出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