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寒夜思进退(第8/9页)
“怎么,看到我的马场被烧,你就这样高兴?”乌裘高冠的公子转身走向商之,声音冰冷,目光却温和如一泓静水,风波不兴,“火起惊的可是你的战马,如今这些马情绪不稳,若现在北上,途中必定难以管束。怕是要再过些日子才能送到云中。”
商之点点头:“依你安排。”
公子皱眉:“你现在又不急了?”
“不急了。”商之微笑,“这场火倒是及时,给了我退敌的良策。”不顾公子脸上的惊讶,商之将狼跋唤到面前,嘱咐道:“今夜年关,你们赶了一日路也累了,暂且在马场歇一日,”话语一顿,他瞥眸看向身旁的人,“想必子徵不会赶客。”
苻子徵悠然掸指拂着衣襟,不置可否。
狼跋道:“我们留下,那少主呢?”
商之翻身上了赤马:“我连夜回云中。”拨转笼辔,正待离去,他习惯性垂手摸向腰侧,指尖一空,神色顿时僵凝。一旁,苻子徵整理衣冠,谦谦有礼地去与夭绍寒暄:“素闻郡主美名,得缘一见,徵之荣幸——”话语停顿,他笑看着夭绍腰间的宋玉笛,摸着下巴故作沉思,“郡主身上的这玉笛……徵像在哪里见过?”
夭绍取下斗笠,欠身行了一礼。“这笛子么——”手指划过腰间玉笛,她微微笑道,“是路上拾的。”
商之闻言转目,夭绍抬起双眸,静望片刻,皆是一言未发。夭绍走上前,将宋玉笛解下,递向商之。
玉笛滴翠,火光相映,衬得她苍白的面庞美得不似人间颜色。商之唇轻轻一动,想要言语,却又终究没有开口,目光在宋玉笛上流转一瞬,突然掉头,纵马离开。
三元之日的深夜,商之到达云中城,在王府换过衣袍,又马不停蹄赶往城外军营。
积雪未融,天地素净,营中灯照千帐。将士们大多在帐外,或摩擦兵器,或演练比武,篝火下的一张张面庞皆充满跃跃欲试的朝气。中军行辕前气氛犹为闹腾,校武场上诸人围成圈挤在一处,不断爆发出呐喊喝彩声。
帅帐前的亲卫见商之回来,忙迎上牵过马。
商之瞥目看了眼场中央,问道:“他们在做什么?这么热闹。”
亲卫道:“拓跋将军在和段云展切磋武艺。”
“他们两人比武?”商之神色一冷,皱起眉,“那段云展伤势才刚好。”
“少主不必担心。”亲卫笑道,“他们用的是木刀和木剑。”
他说话时,那边人群又发出震天的喝彩。商之心思一动,移步走过去。
场中拓跋轩与段云展正斗得酣畅,刀剑虽是木制,在二人手中仍存摧裂肝胆的威势。刀起惊风,剑若游龙,上飞下跃刺碎煌煌火光。说是切磋武艺,那两人却都神情凝重,尽展平生所学,刀剑相触,锋芒四溅。
商之目光一凛,足尖轻点,衣袂携风如烟,悄无声息地落入圈中。
拓跋轩与段云展以余光瞧见他,皆是一惊,忙各自撤离劲道,抽身退开。
“今日到此,散了吧。”拓跋轩甩开木刀,扬声道。
围观将士骤见商之身影,俱单膝跪地。商之无言挥了挥衣袖,诸人迅疾退出校武场。
段云展搁下木剑,上前行礼:“少主。”他伤势初愈,方才比武全力以赴,此刻面色隐隐透白,气息已有些紊乱。
“云展兄,”商之托起他的双臂,淡淡道,“时辰不早了,先去休息吧。”
“是。”段云展转身,冷冷看了眼拓跋轩,大步离开。
待他身影出了中军行辕,拓跋轩拾起地上的木剑,看着商之:“你是不是要怪我与他动手?”
商之抿唇不语,拓跋轩弹指振去木剑上的雪花,静静一笑:“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我一定做到。匈奴不退,私仇不报。”
“何谈怪你,我该多谢你。”商之轻轻叹了口气,“不过轩,即便在将来,我也不想看到鲜卑族人自相残杀。”黑袖扬起,拓跋轩手中的剑忽然失控飞出,空中传来“喀嚓”脆响,拓跋轩扬目,无数碎木簌簌从天飘落。商之微笑道:“你看,碎裂的东西总是没有威力,所以才会让人轻视。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让鲜卑四散成沙。”
说完他转身,步入帅帐。
帐中郗彦与贺兰柬聚在地图前,正商讨白阙关周边地形。两人听到脚步声抬头,贺兰柬目光骤亮,喜道:“少主竟这般快就回来了。”
商之一笑:“大战在即,我怎能不回?”他踱步上前,望一眼地图,问道:“柬叔,我想问问你,何时北风能最弱?”
贺兰柬看看他,再转目看了眼郗彦,拍掌大笑:“果然兄弟同心,连想出的退敌计策也是同出一辙。”
商之微怔,倏而醒悟过来,看向郗彦。
烛光下,郗彦笑颜清淡,唇微微一动,无声吐出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