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前尘难散,往事难尽(第3/11页)

商之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司马豫笑道:“朕知道你要劝什么。但家族之仇和君心仁义并无冲突。奸佞不除,忠良蒙怨,何谈清明天下?”

“的确是这样。”商之也是一笑,“不过他们既能容陛下为尊,就定然会有无所顾忌的退路。陛下如今不过刚刚前进了一步,前方迷雾重重,错一步万丈深渊。赵王虽是对陛下忠心,但外任藩王自古都难免羽翼渐丰后滋生祸心,而康王当时年幼,如今也已成人,陛下不可掉以轻心。”

司马豫点头笑道:“不论兄弟之情,抑或君臣之义,朕心里都分明得很,你放心。”

黄昏时分,落日余晖蕴蕴洒照宫廷。

此刻的延嘉殿极是安寂,偏殿里,诸人环绕着坐于窗旁下棋的二人,屏息不语。

玉棋落盘的叮当声轻轻回荡在殿壁间,半日,围观的诸人发出一声整齐的感叹,纷纷道:“太后好棋!”

裴媛君却无动于衷,淡然看了一眼坐于对面的紫衣少女,眸中微现出一丝笑意——这孩子绞尽脑汁思着棋局的模样像极了记忆中的那人,蹙着眉,抿着唇,微微红起的面颊透着一丝无论如何也不会轻易认输的倔强。

往事一幕幕正重归眼前,她不觉怔怔,独自出神。

夭绍许久才落下白子,欠身道:“劳太后久等了。”

“无碍。”声音一出,言中的温柔之意令裴媛君也甚觉不自然。一时心神难定,黑子于沉浮不安的回忆中仓促入盘。

夭绍讶异地看了看她,慢慢按下指间棋子。

纵使神不守舍,对裴媛君而言,一瞬便已是生命的奢侈。静下心后的棋路,招招紧迫,直逼得本就势弱的白子愈发溃不成军。

“顾姐姐,看来这丫头并不曾得你棋艺真传。”裴媛君望着站于明妤身侧的舜华,笑道,“当年你可是东朝数一数二的国手。”

舜华微微一笑:“何谈教郡主下棋?舜华已很久没有碰过棋子了。”

“我看明嘉郡主的棋艺倒是极好,无穷生变,虽然弱势,但到此刻也不见她输啊。”晋阳于一旁插嘴,又拉了拉裴萦的手,“萦姐姐,你说是不是?”

“我不甚懂棋。”裴萦小声道。

夭绍抬眸,望着她二人盈盈一笑。

过得片刻,殿外有内侍捧着一个锦盒进来,禀道:“宫中库府总管已将血苍玉送来了,太后可要过目?”

裴媛君颔首:“拿来吧。”

茜虞接过锦盒打开,奉到裴媛君面前。

锦盒中,一对血苍玉状如怒放芙蓉,色泽瑰丽,霞光下更是流彩万千,耀人双目。

裴媛君含笑点头:“极好。”

晋阳与裴萦各自盒中执起一枚血苍玉,来回把玩,不忍释手。

晋阳举佩对着霞光细细地看,喃喃道:“听说这血苍玉是上古神物,可治百病。”

“是吗?还有这种传说?”裴萦好奇,“怎么治?”

刚刚落下棋子的夭绍闻言也抬起头,看着那对玉佩,移不开眼。

“我不知道怎么治病,我只知道萦姐姐不必惊羡。”晋阳夺过裴萦手中的玉佩,嘻笑道,“这可是母后给你和国卿大人的成婚之礼。”

“别胡说!”裴萦苍白的面颊难得浮现一丝红晕,狠狠跺脚,捂住晋阳的口。

裴媛君任其胡闹,悠然落子盘中,对怔自恍神的夭绍笑道:“郡主,你这局可是输了。”

“是,太后好棋。”夭绍垂首,缓缓将棋子放入匣中。寒风不知从何处吹入殿间,冻得她双手倏然冰凉。

下完棋,宫中嫔妃们仍凑在一起热闹,裴媛君今日难得的好兴致,命茜虞取出青州刚送入宫中的新茶让诸人品识。

晋阳不耐这般风雅的事,拉着夭绍和裴萦辞别诸人,离殿朝液池走去。刚走出延嘉殿前的长廊,迎面只见商之与慕容子野并肩行来。

“子野!”晋阳欢喜,“你怎么来了?”

慕容子野啧啧奇道:“公主殿下,不是你让人带信给我,说找我有事?”

“我没有!”晋阳矢口否认。慕容子野盯了她一眼,转身便要走,晋阳忙松了夭绍和裴萦的手,上前狠狠拽住他的衣袖。

慕容子野懒洋洋回头,傲慢道:“怎么?”

晋阳红了脸,用力将他拉走,低声道:“去我殿里再说。”

晚霞下,剩下的三人默然站在假山之畔,一时相对无言。

“你怎么来了后宫?”终是裴萦先开了口,望着商之,眉梢眼底尽是欲语还休的温柔之色。

商之道:“臣来找太后。”

裴萦知道他必然是听说了婚约之事,一时揪着指间丝帕,很是紧张不安,轻声道:“为了何事?”

商之无法言语,只静静望了眼夭绍,凤眸间微微流露出踌躇之意。

夭绍浅浅扬起唇角,暮风吹拂面庞,吹得她眼眸涩涩生疼。她对商之福了福身,道:“我还有事,先行一步,两位慢慢谈。”言罢,紫衣于霞光下流逝迅疾,恰如烟散,顷刻便消失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