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 蝉

俗语云“梅雨停后十日晴”。

出梅以后十天内,猛暑乍然来访,连日都是大晴天。历书上已是七月下旬,从“桐始结花”转为“土润溽暑”,也就是所谓的三伏天。

这个时候,柏油路纵横的东京从一清早起就是阳光灿烂,白天气温动辄超过三十度,到了深夜都不下二十五度。

还在为梅雨季节的郁闷和压抑而叹息的人们,惑于突然来访的盛夏阳光,在暑热中喘息,拭着滴落的汗水,像枯萎的花朵般垂头丧气。

同样是夏天,竟有梅雨和三伏这样迥异的两个节气,说奇怪也奇怪,人们心情随之骤然而变也不无道理。

自然,梅雨时下个不停的雨和阴霾的天空让人心情也变得湿冷,梅雨过后太阳大放光彩的瞬间,过去的郁闷也一古脑地抛掉,人也变得活泼开朗起来。

当然,情绪和行动明显转变的是小孩子和年轻人,大人们却不会因为盛夏的太阳一出现就轻易改变行为模式。

许多上班族换上短袖衬衫,手上挂着西装外套,一边擦汗,一边挤在超负电车里赶去公司上班。上午气温已超过三十度,从站前通往地下街的楼梯角落,从大厦屋顶悬挂下来的广告布幕,在急步前行身着无袖洋装的女人肩头,暑热都占有一席之地。

在暑热的一天即将结束的下午时分,久木被叫去公司的董事室,常务董事小田拿给他一封信。

“叫你来是因为我突然收到这个。”

久木拿起扔在桌上的信,几张信纸的开头用粗体影印体写着“有关久木祥一郎之身家调查”的字样。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身家是个人身世家庭等一切背景情况,也就是说这是一份有关自己的调查报告。可是为什么现在有此必要调查自己呢? 他觉得奇怪,打开一看,开头就是“这两年来的罪状”。

久木霎时屏息静读。

贵公司前出版部长久木祥一郎,前年底利用受托为东日文化中心临时讲师之机会,强行接近当时同为中心书法讲师之松原凛子,明知其为有夫之妇,仍数度打电话至其宅,花言巧语勾引对方。

久木读着,不禁心跳加速,掌心冒汗。

究竟是谁写的? 这明显是什么人写的有意中伤的黑函。

久木慌忙抬头,见小田常董坐在桌前,佯装不知情地抽着烟。久木急于了解恐怖事物般继续往下看。

去年正月以后,该员频频约会女方,终于在同年四月诱至市内某大饭店,强迫发生性关系。

久木看到这里,不觉紧握拳头。他实在不想看这寡廉鲜耻的文章,如果可能,真想当场撕毁烧掉,可是常董就在眼前,而他自己也关心后面还写了些什么。

之后,该员即利用纯稚的女方,以密告其夫为威胁,顽强邀约,强索各种性关系。进而在本年四月,做出令女方穿鲜红长衫之变态行为,拍摄各种照片后将其软禁,不准其回家。

写成这样已经不是中伤,而明显是胁迫。姑且不论是谁写的,总之是相当憎恨自己的人所写的极其卑鄙的挑战书。

久木气得浑身发抖,仍有点害怕地继续看下去。

信中还写着他哄骗有夫之妇,现在在市区内租下公寓,与之形同夫妻般同居,导致对方家庭破裂,老实的丈夫遭受极大的身心伤害等等。

最后则以“贵公司让如此丧尽天良之人担任要职,并委以重任的经营态度值得怀疑,应明确追究其责任”做结。

久木目光才离开信纸,小田常董便迫不及待地从桌前走过来,坐在他对面。

久木看着他坐下,先是一低头:“很抱歉!”

不管怎么说,这种信寄到公司让上司过目,也是久木处事不慎所致。暂且不说内容属实与否,光是让这种无聊事使上司心烦,他就非得先道歉不可。

“这是突然寄给我的。”

小田解释他为什么事先拆阅,因为信封上确实写着“调查室负责董事启”。

“当然,我并不会完全相信这封信里的内容。”

小田常董又点燃一根香烟后:

“我想这应该是某位对你有私人怨恨的人所为……”

信不是寄给久木本人,而是寄给他直属上司,的确是别有用心。

“你知道是谁吗?”

久木思索着身边的人。

首先清楚知道他和凛子事情的只有衣川一个,但他觉得衣川不会做出这种事。另外,调查室的同事或许略知一二,但不可能了解得这么清楚,而且追打已经被贬职的人,落井下石也太没意思。

如此深入了解他和凛子之事而中伤的,只有两个人。

是太太,还是凛子的先生?……

久木还在思索,常董已经开口:

“我个人觉得这样做很无聊,但既然寄到公司来了,也不能完全置之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