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 梅雨(第4/9页)
他向京子打招呼,手上还拿着话筒,世之介的母亲也听到了,连忙问道:“你刚刚讲什么?”
“啊,没有啦,有人来找我,我要挂电话了。”世之介对母亲说,京子看见他正在打电话,连忙道歉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打电话。”
“咦?有女孩子的声音?”
世之介根本弄不清楚谁在跟谁说话,只好先把电话挂了。
“对不起,害你电话讲一半。”
“没关系,是我妈打来的。”
“你妈妈打的?独生子一个人住在东京,她一定不放心。”
“跟我没关系,是我表哥他……”
“表哥?”
“算了算了,没什么……对了,你找我什么事?”
“啊,是这样的。”
京子双手按在世之介的肩膀上,侧身走进狭窄的玄关。
“……你今天早上碰到了吗?”
“碰到什么?”
“讨债公司的人啊,来找你隔壁二〇三室的人要钱啊。”
“啊,那两个人真的是来讨债的?”
“是啊,就是来讨债的,吓得我都不敢离开房间。”
京子问也没问一声,就擅自走进别人的家里。她现在仍然全身发抖,指着墙壁压低嗓音说:“你看隔壁那个人还躲在里面吗?”
世之介后来也发现,二〇三室的邻居一大清早,他还在梦周公时就出门工作,直到晚上快十二点才会回来。尽管知道邻人的作息时间,但他始终没见过邻居的庐山真面目。有一阵子,世之介实在好奇隔壁到底住着什么样的人,只要一听到那边响起开门声,就立刻跑到玄关门从猫眼往外看,可不知是他反应太迟钝,还是对方动作过于敏捷,世之介没有一次成功捕捉到对方的身影。
“你最近晚上好像都不在家?”
进到屋里的京子席地而坐,开始折世之介换下来随手扔在一旁的衬衫。
“我开始打工了,在饭店做客房服务。”
“难怪一天到晚不在。”
“讨债公司的人晚上也会来吗?”
“会啊,大概两三天前半夜一点多的时候,还来闹过一次。你看我们要不要打电话给物业?”
“……这个吗……”
对于小暮京子的提议,世之介不置可否。
“你待会儿要去上班吗?”
世之介看京子提着运动背包因而问道。
“我今天只有一堂课。”
“我是不是也该去练个瑜伽,最近运动不足。”
就在这时候,隔壁传来开门的声音,他们不约而同地“啊”了一声。
“喂,快出去看一下,顺便跟他说,他给我们造成了很大的困扰。”
京子突然伸手去推世之介的肩膀。
“我?”
“你是男人吧?喂,快去啦!”
京子站了起来,使劲地拉世之介的手臂。用拉的不成,京子改用推的,世之介也顽强抵抗,不过,一下子就被推出门外。
走廊上半个人影也没有,看样子二〇三室的邻居应该已经走了。
“都是你啦,畏畏缩缩的,人都跑了。”
京子从门缝探出头来,世之介一连说了好几声“对不起”。
世之介冒着倾盆大雨走出原宿站,凝视着眼前的街道,感触颇深。这条街道叫作竹下路,即使是不上班的周末,仍旧被熙来攘往的人群挤得水泄不通。五颜六色的伞在狭窄的通道里相互碰撞着,即使是站着不动的世之介的伞也难以幸免。他只是轻轻握着雨伞的把手而已,经这么一撞,手中的伞骨碌骨碌地转了好几圈。
对世之介而言,说到竹下路,就会联想到竹笋族[9]。竹笋族,早就是明日黄花,不复存在了,但他记得很清楚,小学时听过这个群体的名字。有一年,伯父家的堂姐离家出走,回来以后告诉大人“自己加入了竹笋族”。
他也记得父母亲在第一时间,从伯母那儿得知堂姐平安归来的欣喜表情,又在同一时间听到这个来历不明的竹笋族的慌乱样子,像极了热锅上的蚂蚁。
“小明回来了,可是,莫名其妙地进了什么竹笋。”
伯母用夹杂着愤怒和不安的语气,还有抖个不停的声音向母亲报平安。母亲挂上电话,马上告知父亲。
“钻进竹笋里了?哪里的竹笋?”
因为母亲自己就没听明白,即使再怎么危言耸听,父亲也感受不到事态的严重性。不过,因为接到报信电话的人是自己,母亲觉得有义务转达情况,因此也很努力地说明。
“东京,东京啊。”
“确定是竹笋吗?不是竹子?”
“难道是竹子……?竹子就能钻进去吗?”
“你说小明吗?”
“应该进不去吧?”
现在回想起来,实在令人哑然失笑。不过当时,世之介听都没听过竹笋族这个名字,他站在一旁聆听父母的对话,心里一直在想堂姐到底钻进哪里去了,想到全身汗毛直竖,害怕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