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 樱(第8/10页)
听得目瞪口呆的世之介,虽然一下子成了局外人,但气氛霎时变得很好。世之介松了一口气,以为事情落幕了,谁知仓持竟然又哪壶不开提哪壶地说:“不过哦……那个双眼皮胶不要再用了,那个胶啊……”
世之介正想踢仓持一脚,但是,阿久津唯的脚比他快一步。
沐浴在春阳下的广场仍然人声鼎沸,各个社团依旧使出浑身解数,热情有劲地向新生招手。
按照学生手册的指示进行选课登记、奖学金申请等等,整个四月眨眼间就结束了,日历一张张被撕去,仿佛凋谢的樱花一般零落散尽。
四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天。
脸上还带着睡意的世之介急急忙忙地冲出公寓的大门。他中午约了表哥清志见面,现在要赶去幕张表哥住的县民学生宿舍。昨天,他确实把闹钟设定在九点,闹钟也准时响起,结果世之介无意识地按掉响铃声,又安心地睡了三个小时。
出门前,母亲一再交代他,到了东京以后,要立刻去找表哥,日后如果遇到什么困难,彼此也有个照应。
世之介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件事,等他真正采取拜访行动时,已经又过了三个星期。清志比他大三岁,两家人住得很近,也曾有一段时间,世之介把清志当成自己的亲哥哥一样崇拜,所以并不会不想见他。
清志这个人简直就像三年后的世之介。如果世之介经常给人呆头呆脑的印象,那么,清志就是在世之介的基础上再添了三年份的痴呆。因此,两人在一起,怎样都不觉得累。
清志念的大学正是仓持念念不忘的第一志愿,他今年四年级。当年发榜,乡亲父老得知他考取早大时,无不跌破眼镜,大家都强烈怀疑,清志要不是靠作弊怎么考得上?
当世之介正式在东京展开独立生活后,注意到了一件事。先举个例子来说,他平常把闹钟设定在七点起床,每天闹钟响起时,却只会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把它关掉,然后告诉自己再睡五分钟,结果眼睛连一下也没睁开过,继续呼呼大睡。虽说是理所当然的事,但他意识到再不会有人把自己从赖床中叫醒。
他在九州岛家里的时候,母亲总是在楼下扯开喉咙叫起床。如果这一招不见效,她就会踩着惊天动地、足以撼动整座屋子的步伐跑上楼来。世之介一向认为这是母亲的嗜好,她就是爱这么做。直到前些日子,仓持到他的住处过夜,第二天早上他整整花了半小时,才把有严重赖床病的仓持弄下床,这时世之介总算明白,这么多年来自己没被母亲宰了,实属万幸。
跟早上起床一样,大学也不和善。世之介只要哪天逃学,那一天就像是被丢弃在东久留米的套房里一样,无人问津,完全被这个世界遗忘。以前的高中老师会抓着他的鬓毛啰里八唆地唠叨:“横道!你的选修科目怎么还没去登记?!”从前老觉得这些老师就像念经一样烦,现在却怀念不已。
自己的事自己做。
喊口号很简单,但一个人在东京过日子才知道,“自己的事”竟然多到连做梦也想不到。
世之介抵达幕张车站,已经是下午两点半过后了。他昨天晚上事先查过地图,想着走到清志的宿舍一点也不困难。谁知一出车站,明明只要花五分钟就可以走到的地方,居然怎么走、怎么找,也看不到目标建筑物。他往东找不到,便再折回向西走,等到他找到门口挂着小小招牌的学生宿舍时,已经过了一个钟头。
世之介走进宿舍大门,眼前有一间开了小窗,挂着粉红色布帘的小小传达室。玄关附近散落着几双经常可以在爆笑短剧里看到的墨绿色拖鞋。世之介把头伸向传达室的小窗。
“你好,我是来找川上清志的。”
一位背对着他,正在看电视的男人开口说道:“咦?他刚刚不是还在那里吗?”然后指了指世之介背后的方向。世之介转头往里面瞧了一下,有一处看起来像接待室的场所,沙发上丢了几张看过还来不及收拾的体育报,桌子上则摆了一个主人不详的脸盆,里面塞满了盥洗用具。
“他应该马上就回来了,你进去等一下吧。”
“好的,谢谢你……”
“世之介?”
世之介正弯下身去想找双比较干净的拖鞋来穿,忽然听到有人在背后叫他的名字,一回头就看到清志提着便利店的购物袋站在自己面前。
“对不起!我睡过头了。”
“哦,没关系,你有你自己的时间流速。”
“什、什么?”
世之介觉得清志有点怪异。
“你没在生气吗?”
“生气?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我认识的清志表哥,这时候一定会碎碎念。”
“人之所以会生气,是因为他对别人有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