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 樱(第2/10页)
感觉好像才到东京,却又已远离了东京。
实际上,世之介租的住址也很微妙。
房子位于东京都东久留米市。
想要以每月四万日元的价格在市中心租到一间有浴室,又是钢筋水泥建造的房子,无异于缘木求鱼。然而,这对只靠电视节目认识东京的世之介来说,根本无法理解。签约时,世之介一次又一次地向房产中介公司的业务员老伯确认:“这里真的是东京吗?”
“不过骑个十分钟车就到埼玉了倒是真的。”
中介费收得那么高,态度还不好。
搭准急电车约三十分钟可到达花小金井站。由于上个月已经先来看过房子了,所以今天再次目睹车站前的景况,反倒不觉得失望。这里虽然不是东京,但只要搭三十分钟的电车就可以到东京,换个角度想,心情豁然开朗。
世之介在车站前换乘公交车。公交车沿着宽阔的小金井街道一路北上,沿途也有平价的连锁餐厅、便利店、占地辽阔的仓库,还有越看心情越畅快的风景。
他在第八站下车。一下车就可以看到一栋三层楼的公寓,一楼是卖什锦面的小吃店,他租的一室户在二楼,世之介即将在这里展开全新的东京生活。
世之介的东京生活终于要拉开序幕了。
公寓的入口处并排停放了很多自行车,地上散落着传单、广告信。整栋三层楼的建筑物大约隔出五十间一室户,信箱一个挨着一个密密麻麻地塞满了整面墙。世之介找到了自己的二〇五室的信箱,信箱门上写着“葛井”,应该是前一任房客留下的杰作,他用手指沾了口水企图擦掉上头的笔迹,却怎么也擦不掉,大概是用油性马克笔写上去的吧。
世之介开始沿着台阶往上爬,隐约听见类似警铃的声音,而且每往上一阶,声音便越清晰可辨。到了二楼,左右两边都是紧紧相邻的房间,各自向两侧展开,连成一道长长的走廊。当他走到自己的房门口时,终于知道那个到底是什么声音了。
不知道是谁在隔壁二〇三室的大门上贴了一张纸条:“闹钟吵死了!”看样子住户并不在家。
有生以来的第一次离家独立生活就要开始了。打开房门的刹那原本应该是令人激动的时刻,谁知隔壁吵个不停的闹钟把气氛都破坏了。
咔嚓。
世之介终于用自己的钥匙打开了自己的王城。闹钟还是很吵,不过,他的心情很好。房间只有六张榻榻米左右大小[2],走进房间以后,闹钟的声音透过薄薄的墙壁依然清晰可闻,又因为空无一物的关系,声音更显响亮。
大概没有人打电话到物业投诉吧?
世之介暂且坐在地板上,随手一摸,发现上头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他想起背包里有一条抹布,那是今天早上母亲硬把它塞进行李里的。对儿子来说,新生活代表着希望,但从母亲的角度来看,新生活似乎只是条抹布而已。
世之介开始擦地板。说也奇怪,身体一动起来,对于隔壁闹钟的噪声,竟然可以变得充耳不闻。心情显得有些浮躁的世之介,连纱窗的沟槽都没放过。
快递定于晚上七点左右把新棉被送到,离这个时间大约还有一个小时。世之介想打通电话给母亲,谢谢她替他准备了一条抹布。
二〇三室的闹钟依旧响个不停,抱怨的纸条也还在。
世之介走出公寓,然后走进对街的公共电话亭。接电话的人是父亲,开口第一句话就问:“棉被送到了没有?”
母亲眼中的新生活是一块抹布,不过看在父亲的眼里,又变成了一床棉被。
“还没。”世之介答道。
“还没到啊,不管它了。你妈从早上一直哭到现在……”
“一直哭?为什么?”
“只有当妈的才知道她在哭什么。”
有点不耐烦的父亲隔着话筒叫母亲听电话,而母亲本人似乎就在旁边,现在也是用哽咽的声音跟他说话。
儿子只是到东京而已,为什么要这么悲伤呢?实在令人不解。
世之介的心情也不由得沉重了起来。“对了,行李里面有几节闹钟用的干电池?”听到儿子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个问题,母亲暂时把哭泣搁在一边。
不过,她还是把当年生世之介难产的事从头讲一遍,讲着讲着一遇到空当,便又低声啜泣起来。母亲本来就很有表演天分,无论是在亲戚的葬礼上,还是儿子离家独立之类的场面,绝不会错过千载难逢的机会。每每参加亲戚的葬礼,殡仪馆的工作人员一定会来找母亲签收账单,因为她实在哭得太惊天地泣鬼神了。
和母亲打完长途电话,世之介筋疲力尽地走出电话亭,刚刚母亲在电话里缓急交织、娓娓道出的往事,不断地在他的脑海里回旋,以至于忘了闹钟的存在。猛一回神,隔壁房间的闹钟又开始响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