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你是我的一滴汗(第16/18页)

只有在我即将离开长沙的前一天,小伊对我说:“公啊,你能不能陪我去堕落街转转。”堕落街是师大到湖大之间的一条步行街,这里有无数家小商铺和小吃店,这里几乎是柯依伊最喜欢的地方,我不陪她的时候,她就拉着张倩来玩。那天我们去的时候,堕落街还是一如往常的熙攘,我和小伊从师大那个口进去,一路小伊也不买吃的,也不逛商铺,就拉着我挑着大头贴店进,那天我们在不同的大头贴店拍了十多张大头贴,一直拍到我的表情都麻木,累了,烦了,不想再拍了。她就自己一个人拍,拍笑,拍哭,拍亲亲,拍打人……然后,我们在一家麦当劳里,把二三百张剪开的小不干胶照片贴在一个随时可以揭下来的本子上。她一边贴一边说:“公啊,其实你回南京也好,你就可以给我写情书啦,你还没有给我写过情书呢。你要是写得好,我就在信封上贴一张笑脸,要是我不满意,就贴一张哭脸。要是哭脸比笑脸多,我就不嫁给你了。”

这一段,我现在还能很清楚地记得,就像昨天刚刚发生一样。

但在毕业后的当时,我却几乎忘了。我并没有给小伊写过几封情书,而她也没给我回过哭脸的大头贴。在决定不再爱我之后,她也就没再给我寄过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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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第一个离开学校的,因为电视台给我打电话,说有个大型活动要启动,急需人手,希望我尽快报到。所以我连毕业典礼都没参加,接到电话后的第四天,我就走了。

走的前一夜,我喝了一个通宵,也唱了一个通宵。那一年也不知搞什么工程,湘江截流,整个湘江大桥下面一滴水都没有,凌晨6点的时候,我和小伊手拉着手,还有老二,还有许宁,还有鲍哥,还有魏星,还有小马,还有王佳,还有张倩,我们拉着手,唱着歌,自东向西,在湘江的江底走过。江底并不平坦,我们走得磕磕绊绊,没有电筒,只能靠着湘江一桥遥远的路灯分辨方向。走到中间的时候,我抬头去看大桥,虽是凌晨的光景,但桥上却还有不少车,从河东开向河西,又从河西开往河东。四年前,是南湖大学的校车拉着我们,从湘江大桥驶过,开往我们度过四年最美好的青春的那片校园,而如今,我们要告别它的时候,它就在我们的头顶上,依然车来车往,我看着它,就像看着一切刚刚开始的模样。

回到校园,我们都没睡,因为我坐的火车是下午1点多的,大家抓紧时间拿着傻瓜相机在校园的各处留影,教室、宿舍、操场、食堂、超市、水房、楼梯、报栏、旗杆、栅栏、电话亭……我们把每一张照片都塞满我们所有人,即使看不清表情,看不清面目,都要把所有人塞在同一张画面里。因为所有景物都没有意义,所谓大学,就是我和我们在一起。

拍得差不多以后,我们往校门外走,小伊在背后拍了一张我们的背影。

青春早已仓皇散去,而这张照片保留至今,现在它还是我电脑的桌面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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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离开的时候,没有告别。我们把中午在“老和气”喝掉的四箱啤酒的瓶子统统搬到学校的正门口,我举起第一个瓶子,高高地指向天空,抹了把眼泪,大喊一声“走啦”,然后把瓶子用力丢出去,玻璃瓶划过太阳的光晕,狠狠砸在校门口的水泥地上,炸得粉碎。老二他们也一个个拎起啤酒瓶,纷纷喊着“走啦”,然后甩出去砸掉。

啤酒瓶次第炸开,玻璃碴儿散落一地,学校门口的保安都出来了,但是没有一个上前阻拦我们。我们就这样砸完了所有酒瓶,他们把最后一只留给我,我在砸掉它之前,转身向所有人鞠了个躬,“谢谢哥儿几个!方鹏,走啦!”然后把空酒瓶砸在地上,抓起行李,冲上旁边一辆拉活儿的黑车,把门一关,“去火车站!”

黑车发动起来,很快开了出去。

老二他们没想到我会这么走掉,连忙找车追我,连原本并不打算送我去车站的几个师弟师妹,也被这悲怆的气氛感染,拦了各种黑的开赴火车站。赶到的时候,我已经自己拎着行李上车了,他们买了站台票赶到月台,只能冲着车窗里的我大喊“傻X”,一边喊一边流泪。我则扑在绿皮车的车窗上,涕泪横飞,回应着他们:“傻X,你们都是大傻X!”

因为眼睛早已被泪水模糊,我并没有看太清小伊的身影,但后来老二对我说,小伊那天一直追着我的火车跑到最后,哭得不成人形。那时候我们并不是分手,而只是暂时分开,可小伊哭得却和生离死别没什么区别。正如她在婚礼前夜对我说的,她知道我这一走,我们应该就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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