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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右转还是左转?”

“右转。”

“好。”

“喂,我是用猜的。”

“无所谓。反正听你的。”

“你不要让GPS操控方向,却让我决定方向?”

“你如果觉得这样不好,我可以都不听你的。”

“这样很好,听我的话好。”

“方向对了,但还没到。”她说。

“只要方向对了,就不怕路有多遥远。”

“但你不是我人生的方向。”

唉,她还是习惯维持低温,十几年了也没改变。

但我的心脏可能不像十几年前那么耐冷了。

“我是你的什么方向?”我问。

“我不想说。”

“好吧。我在店门口等你。”

“嗯。先这样。”

她合上手机,我安静地等她,像以前一样。

没想到这种等待她出现的感觉也非常熟悉。

我们真的已经分离十四年又五个月了吗?

她远远走来,穿着牛仔蓝连身裙,吸走了骑楼所有的目光。

她虽笔直往前走,但视线不是向左就是向右,从不看前方。

以前我常跟她说这是坏习惯,她总回:“等撞到人再说。”

但她从来没有撞到人或是撞到东西。

我悄悄向前,躲在一根柱子后方。

在她距离我只剩三步时,我迅速往右移动,让她撞个正着。

她吓了一跳。

“走路要看前面。”我说。

“人生才要往前看,走路不必。”

“这样危险,会撞到人的。”

“等撞到人再说。”

“那你可以说了,因为你刚刚就撞到我了。”

“是你来撞我。”

“你还是改掉这个坏习惯吧。”

“这不是我的习惯。”

“可是每次我等你迎面走来时,你都是看左看右,从没看前面。”

“因为我不想接触你的视线。”

“为什么?”

“不想让你看见我紧张的样子。”

“你看见我会紧张?”

“我已经说了。”

她在我心里的分量毋庸置疑,这十几年来我常在脑子里看见她。

但她的某些言行令我百思不解,因此总觉得她的影像有些朦胧。

如今她每泄露一些,影像就更清晰一些。

“谢谢你的泄露。”

“你到底要不要吃面?”

我笑了笑,跟她一起走进店里。

我们都点了干面,一大一小,还切了一些卤味。

等待面端过来的时间,我看着坐在我对面的她。

我突然觉得好陌生。

不是对她陌生,而是对我们现在身处的场景陌生。

我好像没有跟她一起坐着等待食物端上来的记忆。

我心里纳闷,视线四处打量这家店,她则低头滑手机。

“这家店你常来?”

“第一次来。”她视线离开手机,抬起头,“我看到一篇文章写台南100家面店,我想都吃吃看。”

“这家店也是?”

“嗯。”她说,“那100家面店我吃过的很少。”

“你以前吃过几家?”

“一家。”

“就是99家没吃过的意思?”

“废话。”

“你真的有语言表达障碍。”我说,“一般人会直接说只吃过一家,而你却说:吃过的很少。”

“一家不是很少吗?难道一家叫很多吗?”

“嗯。”我小心翼翼,“你说得很有道理。”

她没回话,又低下头滑手机。

还好,面端上来了,她才又抬起头。

“开车要小心,尽量不要讲电话。”我吃了一口面后说。

“我们真的很久没见了。”她看我一眼,“没有共同的话题很正常,你不用绞尽脑汁想话题。”

“我还是专心吃面好了。”

我闭上嘴,偷偷看她吃面的样子,吃相很优雅。

有些人用筷子夹起面时,会习惯性地上下晃几次,再送入嘴巴。

但她夹起面时,会缓缓直接放进嘴里,筷子不会上下晃动。

如果面条太长她就咬断,不会再用筷子拉扯或“咻”的一声直接吸进去。

我突然有种这是我第一次看她吃面的感觉。

但应该不会吧?

我努力找寻记忆中所有关于她的影像,确实没发现她吃面的影像。

再看了一眼她拿筷子的手……

“你好厉害,竟然能用左手拿筷子吃面。”

“我从小就用左手。”

“啊?”我大吃一惊,“你是左撇子?”

“嗯。”

“可是……”

“可是你不知道是吧?”她淡淡地说,“因为你不怎么注意我,所以不知道我是左撇子很正常。需要那么惊讶吗?”

我完全接不上话。

如果我口口声声说记得关于她的一切而且记忆仍然清晰,

却根本不知道她是左撇子,那我会羞愧得无地自容。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她是左撇子没错啊。

难道我只是自以为记得一切,但其实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