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部分:之子于归(第9/10页)

那个瞬间是那么快,他们再次淹没在人群中,来不及反应。

可是一年与瞬间的快慢又有多大的区别?24岁,凉夏带着一本枕边书,再次对生活叛逃。

那是从苏州回来的星期一,午休时间,凉夏挂上工作牌准备去楼下的甜点店买面包和咖啡,苏岩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

这一拍稍稍有些用力,凉夏抬起头,看到苏岩有些暗沉和为难的神色。她把工作牌放回电脑键盘上,跟着苏岩进了人事经理办公室。

凉夏看到经理推给她的图片,就明白了一切。她和苏岩手牵手,在长途汽车站。被同事拍下,一切不言而喻。

就像小时候,那个举手告发她在书上乱涂乱画的女孩,她本能地知道这样做她会得到老师的表扬而凉夏则会因此受惩罚,何况是这样竞争激烈的环境。因而凉夏连追究好事者的心情都没有分毫。

她扭头看苏岩,苏岩掏出一根烟点着,低着头不说话,勾勒出一道面色凝重的侧脸。

短暂的无声之后,凉夏笑了一下,说,“我马上就去打辞职报告。”说完转身走出了经理办公室。那一刻,她感谢苏岩的沉默,感谢他没有说出“我辞职也可以”这样的话。而他连说也没有说,这,就是他的底线么?

在她飞快地打辞职报告的过程中,苏岩不停地在ICQ上同她说话,凉夏知道他会说些什么,于是一条也没有看,把只有两行字的报告打印出来,关掉了电脑。

同事们不明所以地目睹她收十东西,目送她离开办公室。没有只言词组,没有做作地对每个人微笑。这些目光中,当然也包括苏岩,站在自己办公室的门边,看着凉夏离开在自动门外,想起她让他买的蝴蝶兰,独立而耿直,每个花朵都随时能够飞走,想起父母说起的话,此刻他将之证明,让自己看到。

凉夏抱着牛皮纸箱走出大厦时,忽而不知道手里这堆东西还有什么用?于是索性都扔进了路边的垃圾站,拍了拍手,顿觉轻松。

阳光铺天盖地,让一个人心底不想被看到的真相一览无余。其实有诸多合理的解释能够让这件事情变成不值一提的小插曲,可惜,她是凉夏,既然看到真相,怎能依旧闭目前驱。即使路旁开满花朵,朵朵都摇曳所谓幸福。

四楼旅行社的临时小员工在楼前派发宣传单,凉夏接了过来,北京五日游。旅行?凉夏把传单折起来塞进口袋里。有钱有闲,还有等待疏通的心情,看起来仿佛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是回来之后呢?继续装作无事一般在一起,让他来养活自己,怡然自得,还是各自生活呼吸同一个城市的湿润空气不期而遇,问一声好?凉夏依旧是不禁笑起来。

她从来不相信旅途能够重建什么,你总要再回你日常的一切琐碎中来,坐在废墟中慢慢变成它的一部分。

凉夏去苏岩的公寓收十了自己本就不多的东西,把钥匙放在茶几上,带上门离开。

她有些时日没有回过自己的小公寓了,果然暴风雨之前总是过分的平静,电荷与气流就在平静中汹涌堆积。

凉夏用了整个下午打扫覆了一层浮灰的房间,把洗好的床单、被罩、桌布一一夹起来晾在窄小的阳台。

在她做好这一切的时候,苏岩敲响了她的门,依旧是那一句,“凉夏,不要任性了,跟我回家,听我说。”

她拿起手机来打给门外的他,“是我,原谅我还是不能接受这样的爱情。”

“我们都不是少不更事的年纪了,你不是,我更不是。我知道你明白的。”

明白不代表能够说服自己接受,从心底开始厌恶自己的执拗。只要她打开门,一切都可以兜转复原,不落痕迹。可是想起他低下头的沉默,心里便生出不可理喻的恐惧来,她说,“可是苏岩,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你还会放弃我。”而后挂断电话。

苏岩沉默在了门外。凉夏听到他缓缓下楼的声音,他走过窗下的声音,他发动发动机的声音。她转向阳台,挂满了五彩斑斓的布帘,遮挡了她去看他的视线。

那一晚,她没有东西可盖,蜷在床上,半夜还是被冷醒,翻了个身,却再一次蓦然瞥见午夜绝美的月光。就像15岁的深夜,她在昭阳的窗外,是一样的出奇清朗的月轮。她想起此前在书店买到的几米的绘本,那时他还没有那样的有名,那时他还躺在病床上画画,那时他说,我总是在最深的绝望里看见最美的风景。

翻来覆去不能成眠,凉夏还是爬起来开了电脑上网。

刚登上ICQ晋浔就跳了出来,“怎么这么晚出现?”

“睡不着,看月光,听风吹。你呢?”

“赶工作,太忙,人手不够。”

“不如我去啊,今天刚辞职。”

本是凉夏一句无心的玩笑,却没有想到晋浔沉默了半分钟,打出来一行字,“好,你来。”